“我有妻子,”谈论这个题目的是标着“30岁的约翰”的黑奴,他把手上的铁链放在汤姆的膝头上说,“可是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可怜的姑娘!”
“她住在哪里?”汤姆问道。
“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家旅馆里,”约翰说,“但愿,现在,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再见她一面。”他又说。
可怜的约翰!他有这个要求是很自然的。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像白人一样很自然地落下泪来。汤姆痛苦的心里发出一声长叹,努力想用他可怜的方式安慰他。
就在这个底舱的上方,坐着那些为人父母者,为人夫妻者,孩子们像一群小蝴蝶,欢乐地在他们中间飞来飞去,一切显得多么轻松安适。
“啊,妈妈,”一个刚从底舱上来的男孩说,“甲板上有个人贩子,他带了四五个奴隶在下面。”
“可怜的人们!”这位母亲用悲伤愤慨的声音说。
“说什么呀?”另一位女士问。
“船舱下面有一些可怜的奴隶。”那位母亲说。
“他们都戴着脚镣手铐。”那孩子说。
“在我们的国家看到这种景象多可耻啊!”另一位女士说。
“啊,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一位上流社会的妇女说。她坐在她的上等舱的房门口做针线,她的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围在她身边玩耍。“我到过南方,我要说,黑奴们到那里去,比让他们得到自由还要好些。”
“在某些方面,他们有些人的处境是比较好的,这我承认。”那位女士对这个上流社会的女士说,“在我看来,奴隶制的最可怕之处,就是它践踏人类感情和友爱的暴行,例如,把家庭拆散。”
“当然,这是一件坏事,”那位女士拿起一件刚缝好的婴儿衣服,一边仔细地检查针工,一边说道,“不过,我想,这种事不会经常发生吧。”
“啊,这种事一直都在发生,”第一位女士热切地说,“我在肯塔基州和维吉尼亚州住过多年,见过够多的令人心碎的事件。设想一下,夫人,要是您的两个孩子,被人从您身边抢走卖掉,您会作何感想呢?”
“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感情与那个阶层的人的感情相提并论。”那位女士一边在膝上绕着毛线,一边说道。
“说真的,夫人,您既然这样说,说明您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第一位女士热心地答道,“我是在他们中间出生长大的。我了解他们的感情,他们也是很敏感的,也许比我们更加敏感。”
那位女士打了个呵欠说了声,“真的?!”便向舷窗外望出去,重复了她说的那句话,作为最后的总结,“总之,我认为他们到南方去,比他们得到自由要好些。”
“非洲人一定要当奴仆,处于下等地位这是上帝的意志,是毫无疑问的。”一位态度严肃,穿着黑衣坐在舱房门边的绅士(他是一位教士)说。“经文上说,‘该诅咒的是迦南,他将成为仆人们的仆人。’见《圣经·创世纪》第9章第25节,这句话原是诺亚诅咒他的儿子哈姆(迦南的父亲)的,在这里被奴隶制的拥护者利用作为奴役非洲黑人有理的根据。”
“我说,兄弟,经文说的是这个意思吗?”站在旁边的一位高个子男人说。
“这还用说。多少世代之前,也不知是什么理由,上帝一时高兴,便判定这个种族该当奴隶,我们不必标新立异反对神的这个决定。”
“这样说来,我们全都到前面去买黑奴吧。”这个人说,“既然这是上帝的意志,我说得对吗,阁下?”他转身问哈利。这时哈利正站在暖和的火炉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专心地听着这场谈话。
“是的,”那位高个子继续说道,“我们全都应该听从上帝的旨意。黑人注定要被人买卖,贩来卖去,不得翻身。他们命该如此。显然像尼(您)这样的观点是很中听的,对吗,兄弟?”他对哈利说道。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哈利说,“本人不善言辞,没有文化,我做这种生意只是为了谋生。尼(您)知道,要是这样做不对的话,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及时罢手的。”
“现在您想拯救自己,摆脱这个麻烦,对吗?”高个子说,“看这是什么,呶,认识认识经文吧。只要尼(您)学习圣经,就像尼(您)身边的这位好人一样,尼(您)可能早就懂得这个道理,让尼(您)摆脱一大堆烦恼了。尼(您)也许早就会说:‘该诅咒的是’叫什么名字来着?‘于是一切都理所当然了。’”于是这位被称为兄弟的陌生人,也就是我们在肯塔基州的旅馆里,向读者介绍过的那位诚实的奴隶主,坐了下去,无趣的长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开始抽起烟来。
这时,一个身材又高又瘦,长着一张睿智的富有表情的脸的年轻人插了进来,重复着这句话道:“‘不论什么事情,你要人们如何待你,你就应该如何待人。’这是耶稣在山上的训词,见《新约·马太福音》第7章第12节。我想,”他又说,“这就是经文,意思跟‘该诅咒的是迦南’差不多。”
“唔,对像我们一样的可怜人来说,这句经文似乎十分明白,兄弟,呶。”说罢约翰便像火山喷发那样吞云吐雾起来。
那年轻人停顿了一下,看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船停住了,于是这伙人像平时停船时一样,都冲出去想靠近船舷看看船到了什么码头。
“这两个家伙都是教士吧?”当他们走出去时,约翰对其中一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