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在梅普尔伍德车站下了火车,急忙去到邮局,马车就停在那儿。看见杰里·科布大叔握住马前的缰绳,她真是喜出望外。
“正规的赶马人病了,”他解释道,“当他们找我来的时候,我自己想我赶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过,丽贝卡在接到简姨妈的信后,是不会怠慢及时赶来的。要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今天接不到她,明天准能接到。所以我又在这儿,像六年以前,重操旧业。你是愿意做真正的女乘客,还是到前面来,同我坐在一起?”
老人百感交集,面部表情极其复杂。当两三个过路人看见一位漂亮、高贵的女子,突然冲上前去,抱住科布先生满是灰尘的肩膀,像小孩般哭了起来,都有点目瞪口呆。“哦,亲爱的杰里大叔!”她呜咽道,“亲爱的杰里大叔!一切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我们都变得老了。将来还要发生很多事,我真有点吓坏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老人轻声安慰说,“车上就我们两人,一路上我们好好聊聊,也许事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
这每一段路,丽贝卡和杰里大叔都一样熟悉。熟悉每一个水槽,每一块磨石,每一个红色的牲口棚,每一个风标及养鸭的水塘和沙底的小溪。她一直在回顾过往的那一天,仿佛那是在很久以前。当时,她第一次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她的两条腿太短,悬在空中,伸不到踏板上。她可以闻到一大束丁香花的香味,看到粉红色、镶着荷花边的遮阳伞。感觉得到浆洗了的、浅黄色印花布的僵硬和黑的、黄的豪猪毛根的可怕刺痛。整个旅程几乎在沉默中走完,但对杰里大叔丽贝卡两人来说,那是甜蜜、使人感到快慰的沉默。
然后,阿拜贾·佛拉格出现在眼前,他正在谷仓给豆子去壳。接着,又见珀金斯家阁楼的窗户之间,有一块白布在飘动。她能理解,那小小飘动的旗子,代表着埃玛·简的亲切关怀和欢迎——那是里佛巴罗的烟囱,第一时间进入她的视线时,埃玛·简送给她的话语和信息。这使她在遇到埃玛·简之前,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随后,砖屋进入了视线,它看起来和往日一样,虽然在丽贝卡看来,好像死亡定会在它的上方投射一股神秘的魔力。她看见绵延起伏的草地、雄伟高大的榆树,现在都已变成黄色、褐色了。他还看见色彩鲜明的枫叶,花园里满园的翠菊,及长得高到了客厅窗户的蜀葵。只见摆动着的、蜀葵主干上的欢快的粉红和红色,换成了鲜艳的玫瑰花结。一块黑绸巾把窗帘托起,另一块黑绸巾挂在起居室边上;又有一块缠绕在油漆成了褐色的门的黄铜门环上。
“停车,杰里大叔!不要从边上拐进去了。请把提包递给我,让我在路边下车,自己沿小路回去。那么,你就快些赶车走吧!”
听见马车走近时的嘈杂和车轮的隆隆响声,有人打开了砖屋的门。丽贝卡刚关上身后的车门,简姨妈就走到石头台阶上,她显得虚弱、沮丧、面色苍白,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丽贝卡伸出臂膀,老姨妈有气无力地缓缓移动,投进了她的怀抱。就像她当天,对这个孩子打开她埋葬了的亲爱者的坟墓,对她片刻展示死者的面容时一样。这个年轻人的温热、力量和生气,流进了这位老人的身躯。
“丽贝卡,”简姨妈抬起头说,“在你进去瞻仰她的遗容之前,你是否对她曾说过的话有所怨恨?”
丽贝卡的眼里露出责备,几乎是生气的神色,喉咙哽住了似的说:“哦,简姨妈!你能相信我这是真的吗?我是怀着满心的感激之情进去看她的!”
“她是一个好心的女人,丽贝卡。虽然她脾气急躁,说话尖刻,但她想把事情做对做好,而且差不多就是这样尽力去做的。她没有讲过,但我相信她也为对你说过的那些无情的话而感到难过。她生前没有向你道歉,但行动上,她已经这样做了。她在辞世之际,你应该懂得她的内心情感。”
“我离开之前告诉过她,是她培养我成材,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丽贝卡哭泣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