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玛·简正在房间里缝补商号的长袜时,丽贝卡走进来说:“珀金斯小姐,阁下的大作《瓦尔汉的野花》已被《向导》报录用了。我同马克斯韦尔小姐喝茶,呆了一会儿,早早赶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你拿我开心,贝基!”埃玛·简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望着丽贝卡,声音颤抖地说。
“一点都没有开玩笑。高年级一位编辑读了你的文章,认为极有教育意义,此文将于下期发表。”
“不是与你的那首诗登在同一期吧?那首关于《当我们离开学校,金门在身后关闭》的诗?”埃玛·简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正是这样,珀金斯小姐。”
“丽贝卡,”埃玛·简出于天性,用极近悲剧性的口吻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承受得了,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我郑重告诉你,把我同这一期的《向导》报埋在一起。”
丽贝卡似乎认为她并未夸大其词,因此,回答说:“我理解,好像我起初发表文章,也是这样。即使现在,每当我一个人时,把过期的《向导》报中的拙作拿出来读时,我差不多要高兴得笑出声来。并非文章写得好,而是因为,每次读它们,我都觉得它们比前一次的差。”
“等我老了,要是你愿意同我住在一间小屋里,”埃玛·简把缝补的针线举在空中,梦幻似的凝视着对面的墙,沉思冥想地说道,“我就做家务、煮饭、抄写你所有的诗稿和故事,把它们送邮局寄出去。你除了写作,什么事都不要做,那该多美妙呀!”
“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让我更喜欢了,要是我没有答应替约翰管理家务的话。”丽贝卡回答道。
“很多年内,他都不会有房屋要管的,是不是?”
“不会有的,”丽贝卡哀叹道,猛地在桌旁坐下,把头停放在手上,“除非,我们设法还清了那笔可恶的抵押款。既然我们连今年的利息都没有付,离买房成家的日子,不是近了,而是更遥远了。”
她拉过一张纸,很潦草地信笔写来。不一会儿便高声朗读:
‘你能快些付债吗?’那份抵押书对农场说,
‘我承认,我非常厌倦这地方。’
‘厌倦是相互的,’丽贝卡·罗威娜·兰德尔叫道,
‘我真希望不要再见到你那张脸!’
“一张纸条长了脸,”在算术方面有才能的埃玛·简说,“我可没听说过,一张抵押书长了脸。”
“我家的抵押书就长了脸。”丽贝卡报复说,“要是在黑暗中碰到它,我也能认出它来。等着,我把它画出来,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对你是有好处的。当你以后有了丈夫,生了七个孩子,你就会将它拒之于农场一里之外的。”
画完后的这张速写,是一幅快要入睡的、胆小的人应该避而不见的画。图画的右方,有一栋小屋,一家人聚集在门前哭哭啼啼。抵押书被画成了一个恶魔和吃人的大妖怪的混合物。它高举着的鲜红的右手握着一把斧头,一位有着飘柔黑发的人正在挨打。对此,丽贝卡自鸣得意地解释说,她是想把此人画得像她自己,虽然她并不明确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他太可怕了,”埃玛·简说,“但是他形容枯槁,而且矮小。”
“只不过是一千二百元的抵押款而已,”丽贝卡说,“这只能算个小数目,约翰曾见过一个人抵押了一万二千美元的债务呢。”
“你将来要当作家,还是当编辑?”埃玛·简随即问道,仿佛事已定局,二者只能择其一。
“我想先有什么,就干什么。”
“为什么不像伯奇劝说的那样,当个传教士,去叙利亚传教呢?一切花费将由董事会支付。”
“当传教士,我还下不了决心。”丽贝卡回答说,“首先,我不够格,没有像伯奇先生说的那样,你必须能够‘感受天命’。我愿意在某处为人们做些事情,使事情有进展。但我不愿意到千里之外在自己还不知道怎样生活的情况下,去教人们如何生活。好像那些异教徒并不真的需要我们。我相信他们终究会好起来的。”
“我看不出他们怎么会好起来,如果所有该去援救他们的人都像我们这样呆在家里。”埃玛·简争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