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我也不是百发百中。”科布先生说时,微笑里带有适度的自豪,“当车上人没有坐满、你米兰达姨妈又准许的话,今年夏天,我将带你去米尔敦。”
丽贝卡全身兴奋激动:她的新鞋、意大利麦草帽、黑色的长辫,无不在欢快中摇动。她激动地按住科布先生的膝盖,因快乐、惊讶而流着泪,声音哽咽地说:“哦,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的。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能去米尔敦。这真像神话中的教母,问你有什么愿望,然后让它实现。您读过《灰姑娘》,或《黄色侏儒》、《着了魔的青蛙》,或者《带着金锁的美人》?”
“没有,”沉思片刻后,科布先生谨慎地说,“我好像没有想到过要读那些奇特的书。你在什么地方有机会读这么多书的?”
“哦,我读了很多书,”丽贝卡漫不经心地答道,“读过爸爸的、罗斯小姐的、所有不同老师的和主日学校图书馆里的书。我读过《点灯人》,《苏格兰酋长》,《伊凡霍》,《雷德克利夫的头发》,《科拉》,《医生的妻子》,《大卫·科波菲尔》,《赤栗鼠的金子》,《普鲁塔克生平》,《华沙的撒迪厄斯》和《天路历程》——您读过什么书?”
“我碰巧没读过那些奇特的书,除了读田园书而外。我一生读过许多良辰美景。现在我赶车与《历书》打交道,读《每周一次的守望人》和《缅因州的农学家》。前面又有一条河,这是最后一道长长的山丘,到了山顶,就能看到远处里佛巴罗的教堂钟楼了。不远了,我本人就住在离砖房大约半里路的地方。”
丽贝卡的手紧张地在膝部的衣服上揉动,并在座位上不停地移动。“我想我是不会害怕的。”她低声道,“但当您说非常近了时,我想我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你想返回去吗?”科布先生好奇地问。
她用无畏的眼光对他一笑,然后骄傲地说:“我才不回去呢!我可以被吓坏,但逃跑是可耻的。去米兰达姨妈家如同下黑洞洞的地窖。也许楼梯下有妖魔鬼怪和巨人,但正像我对汉纳说过的,那里也可能有精灵和仙女,有着了魔的青蛙王子!那里有没有像瓦尔汉那样的主干道通向村子?”
“我认为你可以称它为主干道。你姨妈索耶就住在道旁。两旁没有商店、没有磨房,它只不过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村庄而已。要是想看看热闹,你得过河到我们这边来。”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她叹了口气说,“要是能真正驾车在主街道上行走,像这样高高地坐在两匹骏马之后,打开粉红色的遮阳伞,让村上的人带着好奇的眼光问:这身带皮箱、手持紫丁香花束的姑娘到底是谁呀!要是能这样,那该多体面啊!那就像是盛装游行车上的美丽女郎。去年夏天,一个马戏团来到汤普朗森。当天上午,他们举行了一次列队游行,因为我们没钱买票去看下午的马戏,妈妈让我们都走着去看;让米拉坐在她的婴儿车上。笼子里装着很可爱的马和其他动物。小丑坐在马背上,列队末尾走着由一对小马拉的、漆着红色和金黄色的小马车。马车里的天鹅绒坐垫上,坐着一位玩蛇的女人。她身着绸缎,衣服上的饰物闪闪发光,她的美丽无与伦比。科布先生,您望着她,一定会惊讶得像喉咙梗阻,觉得有小股的寒气在背部爬上爬下。您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您可曾见过有人能使您有这样的感觉吗?”
此刻,科布先生比在这个多事的早晨的任何时刻,都更明显地感到不舒服。但是,他却巧妙地避开了她的锋芒。他说:“在我看来,我们尽可能地堂而皇之,体面风光地进村又有何妨!我要扬起马鞭,坐得笔直笔直的,快马加鞭。你拿着花束,放在膝盖上,打开你的小阳伞。我们要让村子里的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
片刻间,孩子喜形于色,但脸上的光彩,随着说下面这番话而很快消退了:“我忘了——妈妈让我坐在车厢内,可能是想要我在到达米兰达姨妈家时,仍坐在那里。或许,在车厢里,我会显得更高尚、文雅。而且,我用不着因为跳下车而让裙子张开,只需像女乘客那样打开门,走下台阶。您能停一会儿吗,科布先生,让我回到车厢去?”
赶车人和蔼地勒住了马,把激动不已的小家伙举起、放在地上,打开车门,扶她上车,又把丁香花和粉红色的遮阳伞,放在她的身旁。
“我们度过了一次极其愉快的旅行,”他说,“我们现在真的很熟悉了,是不是?你不会忘了要去米尔敦的事吧?”
“怎么会呢!”她激动地大声叫道,“您也一定不会忘记,是吗?”
“不会的!我在胸口划十字!”科布先生庄严宣誓。当他重新坐上赶马人的座位,当马车在乡村两旁长满绿色枫树的道路上咕隆、咕隆行走时,人们通过窗户,看见一位皮肤黝黑、穿着浅黄色印花布的小精灵端坐在车厢的后座上;一只手紧握着一大束鲜花,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如果视力更好,看得更远一些,当马车转向旧砖房旁边的庭院时,人们可以看见那浅黄色上衣的披肩下面,一颗激动的心在上下起伏、猛烈地跳动。那没有血色的脸颊红一阵、白一阵,矇眬的泪水在两只明亮的黑眼睛里游动。
丽贝卡的旅行就此结束。
“有辆马车驶进了索耶姑娘门前的院子里,”珀金斯太太对丈夫说,“那一定是从坦珀伦斯来的外甥女。她们好像写过信给奥里莉亚,要邀请大外甥女汉纳来的,但奥里莉亚说最好是让丽贝卡来。要是米兰达和简认为两人谁来都一样的话,来的准是丽贝卡了。她将是我们的埃玛·简的好伙伴。但我相信不到三个月,她们就会下逐客令的!她看上去皮肤黑,怎么看,她都有点像印第安人;皮肤有点黑,而且精明。人们常说兰德尔家有个人同一个西班牙女人结婚了。那人在寄宿学校教音乐和语言课。你记得吧:洛伦左就是肤色黧黑的,这孩子也是这样。不过,我认为有西班牙血统,并没有什么不体面的。若从自古以来的习惯看,也并不丢脸,更何况这女人品行端正,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