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也是这么叫的。”船妇兴致倍增。“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把她们调教好了,就是那些邋遢的懒姑娘们!你喜欢洗衣服吗?”
“很喜欢,”蟾蜍说,“喜欢得有点儿过分了。只要我双手往洗衣盆里一放,嗬,别提有多快活了。说起来,这事儿对我来说太轻松了,易如反掌!我敢说,太太,这才是真正的乐趣!”
“遇到您真是太幸运了,”船妇想了想,说道:“我俩真的都有好运气!”
“哎,你这话怎么讲?”蟾蜍紧张地问道。
“哦,瞧我,”船妇答道,“我——也喜欢洗衣服,跟你一样。而且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全都得我自己干,当然还得像现在这样四处奔波。可是眼下,我丈夫那家伙逃避自己的工作,把驳船交给了我,弄得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自己的活儿。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在这儿的,要么划船,要么看守马——好在是那匹马还算聪明,能自己照顾自己。可是他偏不,他竟然带着狗出去,说是要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在哪里逮只兔子作午餐。他说他会在下一道水闸处赶上我。好呵,或许会——不过,只要他带着狗出去,我就不相信他了,因为那狗比他更糟糕。可是这样一来,我该拿要洗的衣服怎么办呢?”
“哦,别把洗衣服的事放在心上,”蟾蜍说道,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试着想想那兔子吧!我敢肯定会是一只美味小肥兔。有洋葱吗?”
“除了洗衣服,我可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什么事情了。”船妇说道,“我纳闷着,你面前有这么叫人高兴的光景,怎么还能去谈论什么兔子。瞧,在船舱角落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呢。我们这一路上,要是您能把那一两件最急需洗的衣服——在您这样一位女士面前我不敢多说,您一眼就会看出来的——拿去在盆里洗干净,嗬,那将是您刚才所说的最大的乐趣,也是实实在在地帮了我一把。您会看见旁边的洗衣盆、肥皂,炉上烧着一壶水,还有一只水桶可以用来从运河里提水。那样一来,我就会确定您是开开心心的,而不是闲坐在那里看风景,一个劲儿地打呵欠,把头都要打掉了。”
蟾蜍一听,吓坏了,连忙说:“哎,您还是让我来掌舵吧!这样您就可以爱怎么洗衣服就怎么洗了。搞不好我会弄坏了您的衣服,或者做得没有您想的那么好。我更习惯洗的还是男士衣服,那才是我的专长。”
“让你来掌舵?”船妇笑着说,“要划好驳船得要好好练习呢。再说,这活儿很枯燥,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开心一些。您还是干您喜欢的洗衣活,我还是做我熟悉的掌舵工吧!您千万不要让我失去一次款待您的机会。”
蟾蜍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东看看西瞧瞧,想夺路而逃,可是船离岸很远,根本不可能跳上岸去,只好悻悻地认命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不就是洗衣服么?我想这是傻子都会的事情。”
他走进船舱取出盆子、肥皂和其它要用的物件,胡乱拣了几件衣服,努力回忆着以前从洗衣房的窗户里不经意间看到的情景,模仿着洗起衣服来。
漫长的半小时过去了。时间每过一分钟,蟾蜍心里就多一分生气。他对衣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对它们不利,不能让它们高兴。他试着哄逗、轻拍、甚至猛砸,无论怎样,它们都从盆子里回头冲着他笑,仍然不见悔改,以自己的原罪为乐。他也曾紧张地扭头看了那船妇一两次,只是她好像一直都盯着前方,专心操舵。他感到背疼得厉害,爪子都起皱纹了,这着实让他惊愕。他的爪子一直是他的骄傲啊!他压低嗓子轻声咕哝了几句,这些话是那些洗衣婆和蟾蜍们都说不出口的。他手中的肥皂再次掉了下来——这是第五十次了。
一阵响亮的笑声响起,他不由得直起身子,四处观望,只见那船妇仰着身子肆无忌惮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顺着脸颊直流淌。
“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她喘着气说,“从你说话的那副自负模样,我早就看出你一定是个骗子。好一个洗衣婆!我敢说,你这一辈子连一块洗碗布都没有洗过。”
蟾蜍先是强忍着性子,后来再也无法憋住了,一阵狂怒疾风暴雨般地冲破了一切禁锢。
“你这个粗野下贱的肥船妇,竟然敢对上等人那样讲话!”他大声叫嚷道,“我告诉你,我是蟾蜍,一个著名的、深受尊敬的杰出的蟾蜍。或许我眼下处境不妙,但也决不能被一个船妇嘲笑!”
船妇走到他的身边,用犀利的目光往帽子下面仔细端详了一番,大叫道:“啊,原来是这样!哦,我真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只肮脏恶心的蟾蜍!还是在我漂亮干净的船上!现在,我可不能允许这事继续下去了。”
她放下舵柄,猛地伸出一只肤色深一块浅一块的胳膊,一把抓住了蟾蜍的一条前腿,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一条后腿,他的整个世界顿时颠倒了过来:驳船像是在天上轻轻掠过,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蟾蜍发现自己在空中飞,一边飞一边旋转着。
只听得扑通一声,蟾蜍掉进了水里。河水冰冷难忍,不过,这仍不足以驱除他的傲气,也不足以浇息他的怒火。他扑腾着浮出水面,抹掉蒙住眼睛的浮萍,一眼看见那胖船妇站在远去的驳船尾部回头看着他大笑。蟾蜍呛了几口水,连声咳嗽,心里发誓一定要对她还以颜色。
他挣扎着游向河边,可是身上的棉衣极大地阻碍着他的努力。等到他终于碰到了河边,却发现没有人帮忙的时候独自爬上那陡峭的堤岸的确不易,不得已,他休息了两分钟,调整一下呼吸,然后把湿漉漉的棉衣下摆往胳膊上一搭,撒开两腿拼命追赶驳船。愤怒快使他发疯,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