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士们对我颇有好感的原因在于她们深信:我写了我自己的历史,我是小说的英雄。这种信念是如此坚定,以至于波立尼亚克夫人致信韦尔德兰夫人,请求韦尔德兰夫人说服我让她亲睹一下朱丽的相片。所有人都深信,若非身临其境,不可能将感情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若非发自肺腑,无法将爱的激情描绘得如此光彩夺目。不必讳言,事实正如人们所料,我是在极度兴奋狂热的状态下写作这部小说的,但如果认为需要真实的对象才能产生如此心醉神迷的情境,那他们就错了。他们更想不到我为想象中的人物心驰神游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不是青年时代的一些往事和乌德托夫人的话,我所感受和描写到的爱情,就只能以神话中的仙女为对象了。我既不愿肯定也不准备驳斥一个对我而言有利的错误。从我单独排印出来的对话形式的序言中,人们就可以看出,在这一点上我把悬念留给了公众。古板的道德家们可能会说我应该毫无保留地把真相说出来。但是我认为,我没有义务非这样做不可,而且我认为如果没有必要却执意作出声明,与其说是坦率,不如说是愚蠢。
几乎与此同时,《永久和平》出版了,我在前年将该书手稿交给《世界报》一个叫巴斯提德先生的编辑。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总是乐此不疲地将我所有的手稿都拿到这家报纸予以刊登。巴斯提德先生和杜克洛很熟,就以杜克洛先生的名义来力图劝说我帮他充实一下《世界报》。他曾经听人提起过《朱丽》,希望我在《世界报》上连载《朱丽》和《爱弥儿》。如果他对《社会契约论》有所耳闻的话,肯定也会要我拿去发表在他的报纸上的。最后,我被他的纠缠不休弄得疲惫不堪,干脆决定将《永久和平》的摘要以十二个金路易的价格出让给了他。我们有约在先,摘要只能在他的报纸发表,但是一旦他成了手稿的主人,却觉得出版单行本更合适,这样就必须删除某些章节,以满足出版审查的要求。如果单行本附有我对这部作品的评论,那么审查时会有什么结果呢?庆幸的是,我没有向巴斯提德先生提及这篇评论,而这也不在我们的合约范围之内。这些评论至今还是尚未付印的手稿,和我的其他手稿放在一起。如果有朝一日这些评论得以出版,人们将会看到,伏尔泰在这个问题上的妙语连珠和自鸣得意,怎能不让我哑然失笑——这个可怜的人在他试图干预的政治事务上见地如何,我了解得简直是太清楚了。
正当我在社会上崭露头角、赢得女人们的宠幸的时候,我感到我在卢森堡公馆的地位大不如以前了,这不是在卢森堡先生面前——他对我的殷勤和友谊似乎还在与日俱增——而是在卢森堡夫人面前。自从我没有什么作品读给她听以后,她的房间也不再对我自由开放了;她到蒙莫朗西小住期间,虽然我经常去探访她,但除在餐桌上我几乎见不到她的身影。她甚至也不像以前那样为我预留靠她身边的座位了。既然她不再给我留位置,既然她很少和我说话,要说也只有寥寥几句,既然我也没有什么话对她说,那我就非常乐意找到另一个位子落座,这样我更加放松一些,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就这样,我不知不觉地养成了坐得离元帅先生更近的习惯了。
说到“晚上”,我记得我已经说过我不在府里面用餐,这在我们交往之初的确是事实;但是因为卢森堡先生不吃午饭,他甚至没有来餐桌前坐过,其结果是,几个月以后,我对这个家已经很熟悉很随便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他非常友善地谈论到了这一点。这使我决定在客人不多的时候偶尔在那里用晚餐;我非常惬意地享受这一切,因为他们几乎就在露天吃午饭,并且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屁股不沾椅子”。然而晚餐则吃得时间很长,因为客人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希望休息一下,舒缓一下身心;又因为卢森堡先生是个有模有样的美食家,所以晚餐很精美;还因为卢森堡夫人尽主人之谊殷勤招待,让晚餐非常愉快。如果不这样解释,人们很难理解卢森堡先生的一封来信(见信函集C,第三十六号)的结尾部分,在这封信中他告诉我,他总是怀着喜悦回想我们散步的情形,他补充道,特别是晚间一回到院子里,我们就看不到马车轮的辙痕了,因为每天早晨有人会用耙子把沙地上的车辙耙平,我想,从沙地上的辙印,就可以看出下午来了多少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