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如果要回击这种指责,最好是直接让勒·瓦瑟太太本人来为我作证。我请她把自己的感觉简单明了地、如实地写信告诉埃皮奈夫人。为了能让她完全放松心情,我甚至没有请求看她的信,还把下面这封我写给埃皮奈夫人的信拿给她看,信里谈到我想对狄德罗的一封更为尖刻的信作出答复,不过埃皮奈夫人阻止我把这封复信寄出去。
星期四
勒·瓦瑟太太还要给您写信,我的好朋友;我请她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您。为了能让她更无拘无束地写,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不会看她的信。我也请您不要告诉她那封信的内容。
既然您反对,那我就不把我的复信寄出去了。我感到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要是我承认自己错了,那简直是卑鄙无耻和公然说谎,福音书教导我们,左脸挨了耳光,就把右脸伸出去,但是并没有让我们去求饶。您还记得那个喜剧当中的那个人吗?他一边拿棍子打人,一边叫嚷着“救命”?哲学家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
您别以为当前的这种坏天气会挡住他窜到我们这儿来的脚步。他的怒气会给他提供他的友谊所不能提供的时间和精力,这也将是他生平头一回按时赴约。他拼死也要来把他在信里面对我的辱骂再亲口重复一边,而我只能耐心地洗耳恭听。到时候他可能一回巴黎就病倒了,而我则一如既往地仍然是个极其可恨的人。但我又能怎么着?只能忍着。
但是,你怎能不佩服此人的聪明?他曾想坐马车来接我到圣德尼吃午餐,然后再把我送回来;而在一个星期之后(见信函集A,第三十四号),同样是他,说自己财力不够,雇不起车,顶多只能步行来退隐庐。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他的真心话。这种情况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要是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在一个星期之内,他的经济状况就发生了离奇的变化。
令堂大人贵体欠安,我对您的悲伤深表同情。不过,您也看到了,您的苦恼还比不上我的苦恼呢。在看到所爱之人生病时我们所感到的痛苦,总比看到他们受到粗暴的和不公正的对待时我们所感到的痛苦要轻一些。
再见了,我的好朋友,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向您提这件不幸的事情。您劝我心平气和地到巴黎去,还说这将让我在今后感到高兴的。
根据埃皮奈夫人本人的建议,我写信给狄德罗,告诉了他我对勒·瓦瑟太太都干了些什么。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勒·瓦瑟太太选择了留在退隐庐,说她过得很舒服,总有人陪伴,生活得很愉快。这样一来,狄德罗就不知道该给我强加些什么罪名了,于是便把我的警惕和提防也算成了一条罪状,而且依旧把勒·瓦瑟太太继续住在退隐庐也当成我的另一个罪状,尽管她是自愿选择留下来的,而且只要她愿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随时都可以抬脚就走,返回巴黎生活,并且仍然可以得到我的帮助,就和住在我们身边时一样。
以上就是我对狄德罗第三十三号信上的第一个谴责所作的解释。而对第二个谴责的解释,就包含在他自己的第三十四号信里面:
“文人”大概已经写信告诉您,说城墙根有二十个可怜的穷人快要冻饿而死了,正等着您像以往那样给他们施舍几个小钱呢,这就是我们经常闲聊的一类话题。如果您听到其余的那些话,您会像听了这类话一样乐开怀的。
下面就是我对这个狄德罗似乎颇为得意的,同时又是可怕的论据的回复:
我记得我已回答过“文人”,也就是一个包税人的儿子了。我说,我并不可怜他在城墙根看到的那些等待我布施的穷人,说他显然已经对大家施舍过;我已经请他替代了我,而且巴黎的穷人绝不会对这种替代有任何怨言;我很难为蒙莫朗西的穷人们找一个同样好的替代者,尽管他们的需求更为迫切。这儿有一位善良而可敬的老人,在辛苦地劳作一辈子之后,现在做不动了,将在老年饿死。每个星期一给他们两个苏,与布施给城墙根那儿所有的乞丐一百个里亚尔相比,前者让我觉得更加舒坦。你们这些哲学家们真会开玩笑,你们把每个城市居民都当成和你们的职责有关联的人,只有到了乡下,人们才学会爱人类和服务人类,而在城市里面,人们只能学会鄙视人类而已。
这就是那种离奇的道德顾虑,一个聪明人竟然糊涂到根据这个道德顾虑,来义正词严地把我离开巴黎说成是我的一大罪状,声称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向我证明了人不能离开首都生活,否则就是恶人。今天回想起来,我就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就那么傻,竟然答复他,还跟他怄气,而不是以当面嘲笑他作为惟一的答复。然而,埃皮奈夫人的决定和霍尔巴赫一伙人的吵闹蒙蔽了人们的理智,使舆论偏向了她那一边,以至于人们普遍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是我不对。乌德托夫人一直很赞美狄德罗,她让我到巴黎去看他,主动跟他和解。但是尽管我很诚恳,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这个和解还是没有维持多久。乌德托夫人提出的使我折服的理由是,此刻狄德罗正遭遇不幸。除去《百科全书》所掀起的风暴之外,他这时还被卷入了另一场风暴之中。尽管他已在剧本前面加了一篇题记,但是他的那个剧本还是被人指控全盘抄袭哥尔多尼的作品。狄德罗比伏尔泰更经不起别人批评,一下子就被说懵了。格拉菲尼夫人甚至还别有用心地散步流言,说我为这事跟他断绝了关系。我觉得公开作出与之相反的声明是既公平又仗义的事情,因此我就去巴黎和他一起呆了两天,而且就住在他家里。这是我在住进退隐庐之后第二次到巴黎。第一次是赶去看望果弗古尔,当时他中风了,后来也一直没有痊愈,在他得病时,我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直到他脱离危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