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信任您和巴洛先生,希望很快就能有幸向您致谢。专此即颂。
令人一点也不奇怪的是,与他后来写给我的那些傲慢无礼的信比较起来,这封信写得实在是太客气了。他以为我是黎希留先生的座上红人,因此他那广为人知的世故和圆滑促使他对一个不知底细的刚出道的人也极为客气,不过当他知道了我有多大分量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既得到了伏尔泰先生的授权,又不必顾忌一心想贬损我的拉莫,因此就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只用两个月便完成了任务。我在歌词方面下的功夫不多,只是尽量让人觉察不到风格上的差异,我相信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而在音乐方面,我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为它更难。除了要写好包括序曲在内的几支过场曲子之外,我负责处理的全部宣叙调都很困难,我必须用少量的句子和快速变调将调子大不相同的一些合奏曲和合唱曲连缀起来,从而可以对任何曲子都不作改动和移调,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拉莫指责我破坏了他的曲子。这只宣叙调我写得很成功,它音调适宜,雄壮有力,尤其是变调很灵活。一想到我能有幸和伏尔泰与拉莫这两位名家以这种方式合作,我的才情就迸发了出来。我敢说,在这项无名无利的、公众毫不知情的工作里面,我几乎始终与我的两个榜样不相上下。
这个剧本按我修改的样子,在歌剧院里排练了。三个作者只有我一个人到场。伏尔泰不在巴黎,拉莫没有来,或者是有意躲起来了。
第一段独白很凄凉。开头是这样的:
啊,死神!来了结我这苦难的一生吧。
我的音乐当然要和它相对应。可正是在这一点上,波普利尼埃尔夫人对我大加指责,她尖酸刻薄地说我写的是一段哀乐。黎希留先生很公正,他说应该先查一下这段独白的词儿是谁写的。我把他寄给我的手稿拿给他看,证明是伏尔泰写的,于是他说:“这么看来,过错全在伏尔泰一人身上。”在彩排过程中,凡是我改动过的地方,都遭到了波普利尼埃尔夫人的猛烈抨击,而受到黎希留先生的辩护。然而,我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了,我被告知自己的作品有多处需要修改,而且还必须征求拉莫先生的意见。我非但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而且确实应该享有的夸奖,反而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万分沮丧,伤心欲绝地回到了家里。由于过度疲劳和悲伤,我病倒在了床上,一连六个星期都出不了门。
拉莫要对波普利尼埃尔夫人指出的那些地方进行修改,便派人来找我,向我要我那部大歌剧的序曲,以替代我刚写的那一个。幸好我觉察到了他的奸计,就拒绝了他。由于离公开上演只剩下四五天时间,他来不及写个新的序曲,于是只好保留我写的这个序曲。它是用意大利风格写成的,当时在法国还不大为人所知。然而,它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据我的亲戚和朋友缪沙尔先生的女婿,御膳房瓦尔玛来特先生告诉我,音乐发烧友们对我的作品非常满意,而且听众们也辨别不出哪些音乐片断是我写的,哪些是拉莫写的。但拉莫和波普利尼埃尔夫人串通一气,想尽各种办法来阻止别人知道我也参与了该剧的写作。在散发给观众的歌词本上,一般会给出作者的名字,但是这一回上面只有伏尔泰一个人的名字,拉莫宁可不署自己的名字,也不愿看到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等我身体稍稍好些,能够出门了,我就想马上去见黎希留先生。但是太晚了,他刚刚起身奔赴敦刻尔克部署开往苏格兰的部队去了。等他回来之后,我却又懒得找他,心想这已经太晚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因此也就失去了我应得的荣誉和报酬。我的时间,我的劳作,我的烦恼,我的疾病以及治病所花的钱,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或补偿。尽管如此,我始终认为黎希留先生对我很有好感,并且很赏识我的才华。但是,只怪我自己命运蹇涩,再加上波普利尼埃尔夫人从中作梗,使得他的好意没能发生作用。
这个女人对我如此反感,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一直在竭力地向她释放善意,还经常登门拜访她。果弗古尔为我点明了其中的缘由。他对我说:“首先,她和拉莫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是拉莫公开的赞助人,因此不能忍受任何人跟拉莫竞争;其次,您一出生就担上了一项罪名,使得她对您憎恶不已,永远也不会原谅您,那就是您是日内瓦人。”接下来,他给我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于贝尔神父也是日内瓦人,是拉·波普利尼埃尔先生的密友,他曾经极力劝阻波普利尼埃尔先生娶她做妻子,因为于贝尔神父对她的为人了如指掌。婚后,她便对于贝尔神父恨之入骨,连带着恨起所有的日内瓦人来。果弗古尔又对我说:“尽管拉·波普利尼埃尔先生对您有好感,但别指望他会支持您,因为他太爱他的妻子了。她对您如此的憎恨,而且她既凶恶又狡猾,您和这一家子是一辈子也处不好的。”我接受了他的意见,死了这条心。
几乎在同一时期,这位果弗古尔先生又给我帮了一个大忙。我那值得尊敬的父亲刚刚过世,享年约六十岁。要不是因为我当时处境艰难、步履维艰的话,我会为父亲之死感到更加哀痛的。在他生前,我没有想过向他要回母亲遗产的剩余部分,并让他一直享用着这笔财产的微不足道的收益,在他死后,我就没什么顾忌了。不过,问题是我缺少有关我哥哥的死亡的合法证明。果弗古尔先生主动答应为我解决这个难题。在诺尔姆律师的大力帮助下,这个难题真的解决了。由于我急需这点小钱来改善经济状况,而这件事情能否办成,其形势不是很明朗,因此我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准确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