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正是我的生动写照。我的激情让我活力四射,同时也伤害了我。或许有人会问:什么激情?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一些最为幼稚的事,就是这些让我就像是要占有海伦,或者要登上统治世界的宝座那样激动起来。首当其冲的是——女人。当我占有一个女人后,感官虽然得到了满足,但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在肉欲的享受之中,我对爱情的需求依旧无法满足。我有了一个温柔的妈妈,一个亲爱的女友。但是我还需要一个情妇。于是,我就将妈妈想象成了情妇,甚至还千百次自欺欺人地变换她的形象。当我拥抱着她的时候,如果我知道是在妈妈怀里的话,即使我拥抱得同样有力,我的欲望也会熄灭。我肯定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却并不觉得快乐。肉欲的快感啊!难道这是上帝给男人的宿命安排吗?即使我此生中只有一次尝到了爱情的全部欢乐,我相信我这个孱弱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的,我肯定会当场死去的。
就这样,我终日受着这种没有对象的爱情的煎熬。也许正是这种爱情才更耗费精力。一想到可怜的妈妈的境遇每况愈下,还有她那种不审慎的行为,以及必然破产的悲惨命运,我就感到心如刀绞。我的想象很灵验,那些不幸的事件总是接踵而至,其不幸程度和结局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我已经预见到,自己将会为穷困所迫,而且必须离开我用全部真心相爱的、缺了她我就失去生活乐趣的那个女人。因此,我总是心神不宁,欲望和忧虑相互交替着吞噬我的心。
音乐是我的另一种激情,虽然没那么炽烈,但也同样消耗我的精力,因为我简直对它着了魔,因为我一直坚持拼命钻研拉莫的那些难懂的著作,因为即便我的记忆力已经不大好使了,我依然固执地加重它的负担,因为我为了教音乐课得不断地东奔西走,因为我还得夜以继日地编写和抄写大量的乐谱。但是,为什么要提到这些经常性的工作呢?这些傻事一直占据着我的脑海——那些短到只有一天的爱好、一次旅行、一次音乐会、一顿晚餐、一次散步、读一本小说、看一出喜剧,所有这些事情,无须事先考虑安排好就可以信手拈来,而且还可以从中享受到快乐。有的时候,这些对我说来还可以演变成不可遏制的激情。即使当它们变得滑稽可笑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锥心的痛苦。我曾无数次疯狂地时断时续地阅读《克利弗兰》。我相信,虚构的克利弗兰的不幸比我的悲惨遭遇更让我难过。
在尚贝里,有一个名叫巴格莱的日内瓦人,曾在俄国彼得大帝的宫廷里做过事。他是我见过的最无耻最荒唐的人。他的脑袋里装满了和他自己一样疯狂的计划,百万巨款在他的口中就像毛毛雨一样平常,却不考虑自己根本就是不名一文。他有个纠纷要在元老院解决,所以到尚贝里来了,一来就缠上了妈妈,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慷慨地给妈妈拿出了许多一本万利的宝贵计划,而把妈妈仅有的那点银币一块一块地骗走了。我非常不喜欢这个人,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对此我毫不掩饰,自然很容易看出来——他不惜用种种卑鄙手段来巴结我。他懂得一点棋艺,便提议教我下棋。我违心地试了一试。刚刚掌握了基本的要领之后,我的进步非常快,第一局快完时,我就用他开始时让我的堡垒将了他的军。这就足够了,我一下子迷上了下棋。我买棋盘棋子,还买一本勒·卡拉布华写的棋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再也不出门了。我开始夜以继日地刻苦钻研,还用心记住所有的棋谱,实在记不住就一个劲儿往脑子里硬塞。我还废寝忘食地跟自己下起了棋。经过两三个月艰苦卓绝的训练,也付出了不可想象的努力之后,我就到咖啡馆一试身手去了。那时我又黑又瘦,简直像一个傻子。居然向巴格莱先生发起挑战。第一盘我输了,第二盘我又输了,一直输到二十盘。我脑袋里的那些棋谱全成了一锅粥,我的想象力也变迟钝了,眼前一片迷茫。每当我拿起菲里多尔或斯达马的棋谱,练习和研究各种布局时,同样的情形就再次出现了:由于极度疲劳而造成的心力衰竭,我的棋下得比以前更糟了。而且,就是我过上一段时间不下棋,或者是努力继续钻研,也总是和那第一次下棋一样,一点进步也没有。我的水平始终停留在第一次下棋的终局时刻。我就是再练习千百年,也不过是拿堡垒将巴格莱的军的水平而已,仅此而已。你一定会说,时间真好消磨!不错!我的确耗费了不少时间。我只是在自己的精力难以为继的时候,才会放下了最初的尝试。我从房间里出来时,简直像个活死人,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也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们不得不承认,特别像我这样一个正当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要想保持健康确实是太困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