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已经有些愤怒的读者会认为,她已经隶属于另一个男人,必然会影响到对我的宠爱,因此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也随之降低了,甚至我还会因为鄙视她而减少对她的爱慕。这完全是错误的。她的心有所属的确使我非常痛苦,在这方面的敏感是很自然的,我也确实觉察到这种事于我们二人都是不利的。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对她的感情,而且我可以发誓,我对她的爱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哪怕是与我不大想占有她的时候相比。我非常了解她那纯洁的心和超然的气质,用不着怎么想也能明白,她之所以这样献身是和肉欲的快乐没有关系的。我完全相信,她只是急于想让我摆脱掉那些几乎不可避免的危险,使我能够保全自己和守住本分,才不惜违背了她自己的原则。在这一点上,她和其他女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下面我将要说到。我既怜悯她,也同情我自己。我很想对她说:“不,妈妈,不需要这样做。即使不这样,我也会很好地报答你的。”但是,我不敢这样说——首先,这件事不该说,其次,说实话,我感到不太真实,事实上,只有她一个女人能使我免于落入其他女人手中,只有她能使我经得起诱惑。我虽然不想占有她,却很高兴她能使我免去占有其他女人的欲望,因为我把一切能使我和她疏远的事情都看作是不幸的。我们长期过着天真无邪的生活,却不曾削弱我对她的感情,甚至反而转向了相反的方向。我对她的感情更加强烈了,甚至更加温柔了,但性的成分却更加少了。长期以来,我总是称她为妈妈,而且总是享受那种和她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时间一长,我真的把自己当作她的儿子了。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那样爱慕她,却是丝毫没有非分之想的真正原因。我记得很清楚,最初我对她的感情不太强烈,更多的是一些肉欲。在安讷西的时候,我曾经为她如醉如痴,到了尚贝里,我却不那样了。我依然前所未有地热恋着她,可是我爱她主要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我,至少我在她身边所追求到的是幸福而不是享受。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姐姐、母亲、朋友,也胜似情妇,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是我的情妇。总之,我太爱她了,反而并不渴望占有她,这就是当时我脑海里的主导思想。
与其说渴望不如说是畏惧,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我既然一切都答应了,也一定要信守承诺。我一心想着要实践诺言,压根儿没想到要回报。不过,我却得到了报答。于是,我第一次投入了一个女人的怀抱, 而且这个女人是我所崇拜的。我幸福吗?不,我只是得到了肉体的欢愉。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忧伤玷污了这种美好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一桩乱伦罪似的。有两三次,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我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胸脯。她却恰恰相反,既不忧伤,也不兴奋,只是更加温柔宁静了。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从来不追求这方面的满足,因此她既不欣喜若狂,也不为此感到良心不安。
我再说一次,她的一切过失应归咎于她的谬见,而不是她的情欲。她出身名门,心地纯洁,性情正直善良,喜欢得体的礼节,趣味也相当高雅。她本应该成为一个优雅完美的女人,正如她自己所喜欢的那样,但她没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因为她没有听从一向把她引上正路的感情,而是遵从了常常误导她的理性。后者当然用错误的理论将她引入歧途,她的感觉很正确,并且一直在抵抗那些错误的理论。可惜的是,她喜欢炫耀自己的哲学,由此还演绎出了不少的道德戒律,就是这些让她内心的正确指令溃不成军。
达维尔先生,是她的第一个情人,也是她的哲学教师。他以为自己灌输给她的那些理论都是必要的,实际上无非是为了诱惑她罢了。他发现她对自己的丈夫和职责忠贞不贰,而且态度始终非常冷淡,她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所以,从感情方面是无法攻破的,于是就用一些诡辩术来向她进攻。他成功地说服了她,让她相信她所遵守的妇道完全是问答教学法中哄小孩子的把戏。两性的结合,这个行为本身是无足轻重的。夫妻之间的忠贞不渝只是一种表象,它的道德内核只不过是碍于公众舆论罢了。使丈夫安心是做妻子的惟一的责任,因此,隐瞒自己的不忠行为,对丈夫和自己的良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总而言之,他说服了她,使她相信不忠本身没什么,只有东窗事发时才成为一桩丑闻。每一个女人只要能装出贤良淑德的样子,那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就这样,这个恶棍达到了他的目的,他败坏了一个纯洁女人的理念,他没有能败坏她的心灵。但是,最后他却为此付出了代价,并受到了嫉妒烈焰的炙烤,因为他相信她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这一点上,我不知道他是否错了。贝莱牧师被认为是他的继任者。就我所知,这个年轻女人的冷漠天性本应使她拒绝接受这套理论,但恰恰相反,这刚好让她日后无法抛弃这套理论。她始终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那么重视她认为毫无意义的小事。要知道,在她的眼里,贞节这种小事似乎根本和美德扯不上关系。
她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缘故滥用这个错误的理论,但却为了别人滥用它,原因在于这种同样谬误的理论和她那颗善良的心是那么地契合。她始终相信,没有什么比占有更能让一个男人倾心于一个女人,虽然她对朋友的爱只是友谊,这是一种十分脆弱的友谊,她用尽所有的手段,只是为了让他们更紧密地依恋她。而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她几乎每次都能成功。她真的非常可爱,一个人和她相处得越密切,就会更多地发现她的可爱之处。另外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就是在她第一次失足之后,从来只垂青于那些身处不幸的人,而那些达官显贵的追逐只能是徒劳无功。但是,一旦她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同情,最后却又没有爱上他,那一定是因为他不值得她爱。如果她选择的对象配不上她,这决不是因为她那高尚的心灵有了什么改变,而是由于她的性格太过慷慨、善良和敏感,而且同情心过重罢了,以至于让她总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