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想提出一个请求:如果可能的话,在没有收到那个诉状的批复以前,暂时就把这个女人留在此地。”
这时候一个听差走了进来,他是个穿着军服的勤务兵。
“你去问一下,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起来了没有,”将军对勤务兵说道,“另外再送点茶来。”然后,他转向聂赫留朵夫。“那么,您还有一件什么事?”
“我还有一个请求是关于跟这批犯人一起上路的一个政治犯的。”
“哦,原来是这样!”将军说着,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病得很厉害,人已经快死了。得把他留在这儿的医院里。现在有一名女政治犯希望留下来照顾他。”
“她不是他的亲属吗?”
“不是,不过她情愿嫁给他,只要这样能让她留下来照顾他的话。”
将军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凝神盯着聂赫留朵夫,默默地听着,显然打算用这种目光逼得对方局促不安。他不住地吸着烟。
等聂赫留朵夫讲完,他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来,迅速地舔湿他的手指,翻动书页,找到有关结婚的条款,看了一遍。
“她判的是什么刑?”他从书上抬起眼睛问。
“她吗?判的是服苦役。”
“哦,要是判了这种刑,那么即使结了婚,也不能改善待遇。”
“是的,不过……”
“请您让我把话说完。即使有一个自由人同她结了婚,她也得照样服满她的刑期。这儿有个问题:谁判的刑比较重,是他呢,还是她?”
“他们俩都被判服苦役。”
“嘿,这倒是门当户对,”将军笑着说道,“他什么待遇,她也什么待遇。他既然有病,那是可以留下来的,”他继续说道,“而且凡是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的事情,当然也都会一一做到。不过她,即使和他结婚,也不能留在此地……”
“将军夫人正在喝咖啡,”勤务兵报告说。
将军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过,再让我考虑一下。他们叫什么名字?请您写下来,就写在这儿吧。”
聂赫留朵夫写下他们的名字。
“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将军听到聂赫留朵夫要求同病人见面,就对他说道。“对您,我当然不会怀疑,”他说道,“我知道您关心他和别的人,而且您又有钱。在我们这里,只要肯花钱,那确实是样样事情都能办到。他们对我说:要彻底消灭贿赂。可如今大家都在收受贿赂,怎么消灭得了呢?官位越小,就越是常常收取贿赂。是啊,他在五千俄里以外受贿,怎么查得出来呢?他在那边简直就是个小沙皇,就像我在这儿一样,”他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您大概常跟那些政治犯见面吧,您给了他们钱,他们就放您进去,是吧?”他笑嘻嘻地说道。“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吗?”
“是的,确实是这样。”
“我明白您不得不这样做。您打算见一个政治犯。您可怜他。于是典狱长或者押解兵就接受贿赂,因为他的薪水只有那么几个小钱,而他又得养活一大家子人,他不能不接受贿赂。换了我要是处在他的地位或者您的地位,我也会照他和您这么办的。可是我处在我的地位,我就不能容许自己违反最严格的法律条文,这恰恰是因为我也是个人,也会动恻隐之心。可我是个执行命令的官员,是凭一定条件才得到信任的,于是我便不能辜负这种信任。好吧,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好了,现在您给我讲讲,你们京城里都有些什么新闻?”
于是将军就开始发问,同时自己也发表一些意见,分明有意既想听听新闻,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学识和人道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