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开,我告诉你们!这难道关你们什么事吗?有什么好看的?”他说着,转过脸来对着聂赫留朵夫,希望得到他的同情,可是他在聂赫留朵夫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同情,于是便又转向押解兵。
可是押解兵站在一旁,只顾瞧着他那踩歪了的皮靴后跟,对警察的困境十分冷淡。
“该管的人都不管。活活把人折磨死,难道有这样的规矩吗?”“囚犯虽然是囚犯,可到底也是个人哪!”人群中有人说。
“把他的头枕得高些,给他点水喝,”聂赫留朵夫说道。
“已经叫人去拿水了,”警察回答道,把手伸到犯人的腋下,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身体拖高了一点。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吗?”忽然传来一个果断、威严的声音。原来有一名穿着异常洁白耀眼的制服和一双还要耀眼的高统皮靴的警官,快步向人群走来。
“都走开!不许站在这儿!”他还没弄清楚这群人为什么围在这儿,就大声吆喝道。
他走近后,看到奄奄一息的囚犯,肯定地点点头,仿佛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接着对警察说道:“这是怎么搞的?”
警察报告说,刚才有一批犯人路过这里,这个犯人倒在地上了,押解兵就吩咐把他留下来。
“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必须把他送到局里去。叫辆马车来。”
“有个打扫院子的已经去叫了,”警察把手举到帽檐上敬了个礼,说道。
店员开口说了一句关于天气太热的话。
“这关你什么事,嗯?快走开!”警官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店员就不吭声了。
“应该给他喝点水,”聂赫留朵夫说道。警官也恶狠狠地瞪了聂赫留朵夫一眼,但没有说什么。打扫院子的端来一杯水,警官就吩咐警察端给犯人喝。警察托起犯人向后仰着的脑袋,想把水灌到他嘴里,可是犯人没有咽下去,水就顺着他的胡子流下来,把他的外衣和粗糙、肮脏的亚麻衬衫都弄湿了。
“把水泼在他脑袋上!”警官命令道。警察脱掉犯人头上薄饼般的帽子,把水对准他那棕红色的鬈发和秃顶泼下去。犯人仿佛害怕似的,睁开眼睛,不过他的姿势没有变。
一道道污水顺着他的满是尘土的脸颊淌下,但他嘴里仍旧发出均匀的呻吟声,整个身子不停地抖动。
“这不是有辆马车吗?就用这辆得了,”警官指着聂赫留朵夫的马车,对警察说道,“把车赶过来!喂,叫你呢!”
“已经有客人了,”马车夫没有抬起眼睛,阴沉沉地说道。
“这是我雇的马车,”聂赫留朵夫说,“不过你们用好了。我会给你钱的,”他对马车夫补了一句。
“喂,你们还站着干吗?”警官嚷道,“快动手呀!”
警察、打扫院子的和押解兵把奄奄一息的犯人抬上马车,放在座位上。可是那犯人自己坐不稳,头老是往后仰,整个身子从座位上滑下来。
“让他躺下来!”警官命令道。
“不要紧,长官,我就这样把他送到局里去,”警察说着,在车座上挨着这个垂死的人坐好,将有力的右胳膊插到他的腋窝下,抱住他的身体。押解兵托起犯人没有裹包脚布而只穿着囚鞋的脚,放到驭座底下,让他的两条腿伸直。
警官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犯人那顶薄饼般的帽子掉在马路上,就把它捡起来,戴在犯人湿淋淋的、向后仰着的头上。“走!”他命令道。
马车夫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看了看,摇了摇头,在押解兵的监督下调转马头向警察局慢吞吞地驶去。警察跟犯人坐在一起,不断地把犯人滑下去的身体拖起来,同时犯人的脑袋一直前后左右不住晃动着。
押解兵在马车旁边走着,不时把犯人的腿放放好。聂赫留朵夫跟在马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