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赫留朵夫留神听着,竭力想理解目前审理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如同在地方法院的法庭上一样,使他无法理解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所讲的都不是理应成为要点的东西,而是些旁枝末节。这个案子涉及报纸上刊登的一篇文章,该文章揭发了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舞弊行为。看起来,问题的关键只可能是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是不是真的侵占了股东们的利益,以及如果侵占了,该怎样制止他的行为。可是现在所讨论的问题仅仅是这家报纸的编辑按照法律有没有权力在报纸上发表这篇文章,而现在既然他已经发表了文章,那么他犯的又是什么罪,究竟是诬蔑还是诽谤,是诬蔑中含有诽谤,还是诽谤中含有诬蔑。此外还牵涉到某个总署所颁布的各种法令和决议,那就更是普通人所难以理解的了。
聂赫留朵夫所理解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报告案情的沃尔夫虽然昨天对他声色俱厉地强调说枢密院不可能审查案件的是非曲直,可是现在在报告这个案子时,却显然有意偏袒被告,以利于撤销高等法院的判决。而谢列宁则一反他所特有的稳重作风,用出人意料的激烈言词表达了他的相反意见。素来老成持重的谢列宁之所以如此激愤,使聂赫留朵夫暗暗吃惊,其实是有原因的。原来谢列宁知道这个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在财务方面手脚不干净,又偶然听说沃尔夫在这个案子临开庭前几天还参加了这个商人的豪华宴会。
现在,沃尔夫在报告案情时,虽然措辞十分慎重,但明显地是在偏袒这个商人。谢列宁听了就心里有火,便用对于普通的案子来说过于激愤的口气表达了他的看法。他的发言显然触犯了沃尔夫:他面红耳赤,身子不住地在椅子中扭来扭去,装出无言的惊讶神气,带着颇为威严而又深受冒犯的样子跟其他几个枢密官一起走进议事室去。
“请问,您是来办哪一个案子的?”传达员又问法纳林。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玛丝洛娃的案子,”法纳林说道。
“是的,对的,今天要审理这个案子。不过……”
“不过怎么样?”律师问道。
“不瞒您说,他们不希望听到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辩论,因此枢密官先生们裁定刚才那个案子以后,未必会再出来。不过,我会去通知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去通知他们,会去通知他们的。”传达员又在他的纸上记了些什么。
枢密官们果然打算在裁定诽谤案后,不再离开议事室,在那里一边喝茶吸烟,一边办完包括玛丝洛娃的案子在内的其他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