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记里说,堂吉诃德大声吩咐桑丘把头盔拿来,可是那人正在买牧羊人的鲜奶酪,见主人催得紧,一时找不到东西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掏了钱,扔掉太可惜;突然想起干吗不装进老爷的头盔里!然后才如同提着礼品匣子似的跑过去看到底有什么事。主人见他到了,就说:
“老伙计,快把头盔给我!除非我算不上是什么冒险行家,否则我敢说眼下又有机会了,十万火急地需要我拿起武器!”
绿衣人一听这话,放眼四处望了望,结果只看见一辆大车向他们驶来,上面悬挂着两三面小旗,于是他猜想那车里装的准是国王陛下的钱粮,便立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堂吉诃德。可是对方一点不信,因为在他的头脑里心目中,四周的一切除了厮杀就是拼搏。他回答乡绅说:
“早做打算,成功一半。我提前作好准备总没有什么坏处。经验告诉我,我的仇人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很难说他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钻什么空子、扮什么模样朝我猛扑过来。”
说着就转向桑丘要头盔。那人当然来不及取出鲜奶酪,只好满荡荡的递过去。堂吉诃德接到手里,也不看看里面有什么就匆忙往头上一扣。鲜奶酪经这么一挤一压,汤汤水水的顺着堂吉诃德的脸和胡子直流下来。他不禁吓了一大跳,对桑丘说:
“桑丘,这是什么?莫非我的脑壳化了?还是脑浆子流出来了?我怎么从头到脚地出汗呀?我出这么多汗,决不是因为害怕,尽管我清楚自己面临着一场吓人的厮杀。快拿什么东西给我擦擦,这哗哗的汗水迷住了我的眼睛。”
桑丘一声不吭,递过去一块布,心里暗暗感谢上帝没叫主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堂吉诃德擦干净以后,摘下头盔想看看那叫他头顶觉得冰凉的到底是什么,才发现头盔里满是白花花的粘疙瘩,他凑近鼻子一闻,知道是什么气味了,就说:
“我凭心上人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的名义发誓,你把鲜奶酪给我倒进去了。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侍从,专门跟我捣乱!”
桑丘却在一旁装疯卖傻,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要真是鲜奶酪,老爷您就拿过来我把它吃了。不过还是让鬼去吃吧,准是他放进去的。我哪有那么大胆量弄脏老爷您的头盔?您什么时候见我这么放肆过?实话说,老爷,上帝总算叫我开了窍,准是也有魔法师盯着我呢!我是长在您身上的胳膊腿儿嘛!这脏兮兮的东西准是他们放进去的,好惹您发火,像往常那样打折我的肋条骨。可我看他们这回是白费心思,我知道老爷通情达理,明摆着我这儿没有奶酪、没有奶,什么也没有。真要是有的话,我早就放进肚子了,干吗倒进头盔里?”
“这倒也是。”堂吉诃德说。
那位乡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十分稀奇,特别是堂吉诃德的举止。这时候,他擦净了头、脸、胡子和顶盔,又重新戴上去,踩着马镫挺起身子,要过佩剑,抓起长矛,然后说道:
“好了,该来的都来吧!就是魔王撤旦亲自出马,我也敢跟他比试比试!”
这工夫,插旗儿的大车走近了。上面没几个人,只有车夫骑在打头的骡背上,另外一个人坐在车前面。堂吉诃德当路一站,说:
“弟兄们,你们去哪儿?这是什么车?你们在运送什么?这都是些什么旗子?”
车夫回答道:
“车是我的,上面装的是两只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可凶了。是奥兰总督进贡朝廷,送给国王陛下的。旗子是当今皇上的,告诉大伙儿车里的东西是他老人家的。”
“狮子很大吗?”堂吉诃德问。
“大得很,”坐在车门前的那人回答,“从非洲运到西班牙的狮子当中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呢!我是看管人,以前运送过好多,还没见过这样的。有一公一母。公的在前面这个笼子里,母的在后面的笼子里。今天一点东西没吃,肚子正饿着呢。所以,老爷您最好躲开点,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给它们喂食。”
听了这话,堂吉诃德微微一笑说:
“光天化日之下,拿狮崽子吓我?我怕狮崽子?上帝作证,我得告诉这两位押车的先生,我可不是见了狮子就发抖的人。你既然跟着一路看管,那就请打开笼子,给我把两头野兽放出来。咱们就在这块野地里给你们瞧瞧堂吉诃德是什么人!那些魔法师弄两只狮子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啊哈!”这工夫乡绅心里暗想,“咱们这位大骑士总算露了真容!一点不假,鲜奶酪弄化了他的脑壳,捂烂了他的脑浆!”
桑丘赶紧走过来对他说:
“老爷,看在上帝的份上,您千万想想办法,别叫我主人堂吉诃德招惹这些狮子。弄不好,咱们都会给撕成碎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