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哈里顿坐在‘房子’里的时候,真仿佛一出门我便应当撞见她;当我在荒原上散步,仿佛回去又应碰见她。每当我出门,总是急匆匆赶回来,她一定是在山庄的什么地方,我确信无疑!当我睡在她的卧室里边,又非给赶出来不可——我没法躺在那里,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她要么是在窗户外边,要么是溜到板壁后边,再不是走进房间,甚而把她可爱的头颅枕到她幼年所用的同一个枕头上面。我非得打开眼睛看个仔细不可。如此一夜里我双眼开开合合有百来回,总是大失所望!这叫我发疯!我常常想大声呻吟,直到那个老流氓约瑟,毫无疑问,认准了我的良心是在我身体里面兴妖作怪呢。
“现在,既然我看见她了,我也心安了,安了一点儿。这真是一种古怪的杀人方法,不是一寸一寸地,而是头发丝那样一毫一毫地进展,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诱引着我,整整十八年哪!”
希斯克厉夫停下来,擦了擦他的额头。他头发搭在前额上,都叫汗水浸湿了。他两眼紧盯住炉子里红红的灰烬,双眉没有紧皱起来,却高抬到紧挨住了太阳穴,这使他脸上减少了几分阴沉,却另有一种特别的烦恼神色,一种痛苦的表情,显示出精神紧张地贯注在什么事情上面。他同我说话是心不在焉的,我也默不作声,我不喜欢听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对着那肖像沉思起来,他把它取下来,倚在沙发上,以便从更好的角度来细细品赏。他正这么全神贯注,凯瑟琳进来了,称她已经作好准备,就等给她的小马上鞍了。
“明儿送过来吧,”希斯克厉夫对我说,然后转过身来又对她说道,“你用不着你的小马,今儿夜色不错,在呼啸山庄你是不需要小马的,不管去哪儿,你自己的两条腿会伺候你,走吧。”
“再见,艾伦!”我亲爱的小女主人轻轻说道。她亲我的时候,嘴唇是冰凉的。“来看我,艾伦,别忘了。”
“当心你别做这一类事情,迪思太太!”她的新父亲说。“我要想同你说话,我会来这儿的。我一点不想要你来我家窥探!”
他挥手叫她走在他前边。她回头望了我一眼,直叫我心碎,她顺从了。
我从窗口望着他们走下花园,希斯克厉夫夹住了她的胳膊,虽然很明显她一开始是抗争过他这样做的。他跨着大步,急匆匆把她拽到小路上面,路边的树木遮住了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