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父亲对我的忠告,一齐涌到我的心头,接着我又想起了他的预言,这都是我在故事开头提到过的,如果我一定要走这愚蠢的一步,上帝一定不会祝福我。等我将来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一定会后悔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我对自己大声说:“现在,父亲的话果真应验了:上帝已经惩罚了我,没人帮我,没人能听到我的呼救了。我拒绝了上帝的好意,上帝原本把我安排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让我过幸福而舒适的生活。可是我自己看不到这一点,又不肯听从父母的忠告。让父母为我愚蠢的行为而痛心,现在我自己也为此而痛苦了。通过父母的帮助,我本来可以成家立业,事事如意,然而我却拒绝了他们。现在,我有无数的困难需要克服,这些困难是大自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况且现在没有人帮助我,照应我,安慰我,指导我。”于是我大叫道:“上帝,救救我吧,我是在大苦大难之中啊。”
这是我多年来的第一次祈祷,如果可以把这叫做祈祷的话。
现在还是回到我的日记上来吧。
六月二十八日。睡了一夜,精神多少好了些,加上寒热已经过去,我又起来了。虽然噩梦给我的恐怖还很大,可是想到明天疟疾又要发作,不如趁早抓紧时间准备些东西,等发病的时候吃。我先把一个大方瓶装满了水,放在靠床的桌子上。为了除去水中的寒性,我又往里倒了四分之一品脱甘蔗酒,并搅拌了一下。然后我又取了一块羊肉,放在火上烤熟,但我却不怎么想吃。我又四下走动了一会儿,可是一点气力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不幸处境,加上担心明天要发病,心里非常愁苦郁闷。到了晚上,我在火灰里烤了三个海龟蛋,剥开蛋壳吃了,算是晚饭。我平生第一次在吃肉的时候祈求上帝赐福。
吃完之后,我试着出去走走,可是浑身无力,几乎连枪都拿不动(我出门总带上枪),因此我只走了几步,便坐在地上,眺望大海。这时海面平滑如镜,我坐在那里,思绪如潮。
我经常看到的大地和大海是什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和其它动物,包括野性的和驯服的,有人性的和没人性的,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们肯定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创造出来的。这种力量同时也创造了陆地、大海和天空。但这种力量又是什么呢?
显然,最合理的答案是:这一切都是上帝创造的。
从而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奇怪的结论:这一切既然都是上帝创造的,那么,上帝当然也在支配着这些东西和与这些东西有关的一切。因为上帝既然有造出万物的力量,当然也有指导、支配万物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在他创造的天地范围内,也就没有一件事的发生不是他所知道或安排的了。
既然没有一件事的发生不是他知道的,那么他当然也知道我现在在这个岛上,在这种可怕的情形之下。如果没有一件事的发生不是他安排的,那么我这些灾难当然也是他安排的了。
我找不出其它理由来推翻这些结论。因此我更加相信我遭遇的这些灾难,都是上帝安排的,我之所以陷入这种苦境,都是他指使的。他不仅对我有这种特权,而且对世上一切事情都有这种特权。
于是我想:上帝为什么这样对我呢?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要受到这种惩罚呢?
这时我的良心立刻出来阻止我的询问,好像我亵渎了神明似的。我仿佛听见它对我说:你这恶人!你还要问你干了什么坏事?回想一下你以前所犯下的罪恶吧。你什么坏事没有做过?你不如问问自己:你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被毁灭?你为什么没有在雅茅斯被淹死?当你们的船被萨累战船掳去时,你为什么没有战死?你为什么没有被非洲的野兽吃掉?当全船的人都丢了性命时,为什么单单没有把你淹死?你还要在这里问:我做了什么坏事?
这样一想,我不禁惊愕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于是我满腹心事地站了起来,向住所走去。我爬过墙头,想去睡觉。可是心里又愁又烦,无法入睡。于是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点上灯。因为天已经黑了。这时我担心旧病复发,心里很害怕,忽然想起巴西人不管生了什么病都不吃药,只吃烟叶。我还有一卷烟叶放在箱子里,大部分是熟烟叶,也有部分未经烤制的青烟叶。
于是,我像有上天在指点一样跑去取烟叶。在那只箱子里,我不但找到了医治肉体的药,也找到了医治灵魂的药。我打开箱子,找到了要找的烟叶。同时,我保存的几本书也在里面,我便拿了一本《圣经》出来。关于这几部《圣经》,我前面已经提到过,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也无意去看。于是我把《圣经》和烟叶一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怎么用烟叶治病,也不知道它对我的病有没有好处。可是我还是从各个角度进行了试验。我想总有一种方式会生效的。我先拿了一片烟叶放在嘴里嚼,一下子,我的头便晕了起来。因为烟叶还是半青的,味儿很冲,我还很不习惯。然后,我又取了一点烟叶,放在甘蔗酒里浸了一两个小时,决定在临睡的时候喝。最后,我又拿了一些烟叶放在炭盆里烧,忍受着它的热气和烟熏,把鼻子凑到烟子上闻。
做这些疗法的时候,我把《圣经》拿到手里,开始阅读,但烟草已经把我弄得昏头昏脑,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读不下去的。我随手翻开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句话:“患难之时向我求救,我必救你,你也要使我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