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很可能你就是断送阿希礼和弗兰克性命的罪魁祸首!”尽管受到恐惧的煎熬,印第亚声音中却有得意的调子,“别摇兰妮,她会晕过去的。”
“不,我不会的!”玫兰妮一边低声说,一边紧紧地扶着椅子背。
“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我真是不明白!杀死阿希礼?请说啊,告诉我啊——”
阿尔奇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打断了斯佳丽的话。
“坐下,”他简短地命令道。“拿起你们的针线活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干活儿。说不定北方佬从太阳下山后就一直在这所房子周围暗中监视着哩。喂,坐下,做针线活儿。”
她们哆嗦着,顺从地照办了,甚至连佩蒂也拣起了一只袜子,用颤抖的手指头捏着,但她的眼睛却像一个吓慌了的孩子的眼睛那样睁得大大的,东张西望,寻找解释。
“阿希礼在哪儿?出了什么事儿,兰妮?”斯佳丽嚷道。
“难道你不关心你的丈夫在哪儿吗?”印第亚把她刚才在补的那条破毛巾揉皱又拉直,那双灰眼睛带着疯子般的恶意,冒着怒火。
“印第亚,请你别这样!”玫兰妮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她那煞白的、哆嗦着的脸还有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眼神,表明她一直被紧张的心情折磨着。“斯佳丽,也许我们应该告诉你,可——可——你今天下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们——弗兰克觉得不——以前你一直都那么毫无保留地反对三K党——”
“三K党——”
斯佳丽说着这个词儿,就像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也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似的,接着:
“三K党!”她几乎在喊,“阿希礼不是三K党!弗兰克也不可能是!他答应过我的!”
“当然,肯尼迪先生是三K党,阿希礼,他也是,还有我们认识的所有男人,都是。”印第亚大嚷着,“他们是男人嘛,对不对?既是白人又是南方人。你本该为他感到骄傲的,而不应该让他那么偷偷摸摸地出去,好像那是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还有——”
“你们都一直知道,而我却不——”
“我们怕这会让你心烦。”玫兰妮悲伤地说。
“这么说,他们去开政治会议就是到那儿去了?啊,他答应过我的!这下可好,北方佬会来抢走我的锯木厂和店铺,还会把他关进监狱——哦,瑞特·巴特勒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印第亚和玫兰妮的目光在失魂落魄的恐惧中相遇了。斯佳丽站起身来,把针线活儿扔到了地上。
“如果你们不告诉我,那我就到人多的闹市去查明情况。每见到一个人就问,直到查清——”
“坐下,”阿尔奇说,同时盯着她,“让我来告诉你。就因为你今天下午出去闲逛,因为你自己的过错,现在惹出麻烦了,韦尔克斯先生、肯尼迪先生和其他的男人今夜要出去,要是他们在那儿找到那个黑鬼和那个白人,就把他们干掉,还要整个儿消灭掉那个贫民区。要是那个叛贼说的是真的,北方佬产生了怀疑,要不,就是不知怎么得到了风声,他们已派出了部队,埋伏着在等候他们。我们的人已经落进了圈套。如果巴特勒说的不是真的,那他就是个奸细,他会把他们的行踪报告北方佬,他们还是免不了被干掉的。要是他确实去报告了他们的行踪,那我就要干掉他,哪怕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件事。即使他们没有被干掉,也不得不逃离这一带,到得克萨斯州去,隐姓埋名,躲藏起来,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这都怪你,你的两只手上沾着鲜血。”
玫兰妮看到斯佳丽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紧接着这种理解又变成了恐惧。玫兰妮的脸上,愤怒的表情驱散了害怕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一只手放在了斯佳丽的肩膀上。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就离开这所房子,阿尔奇,”她严肃地说,“这不是她的过错。她只不过是干了——干了她觉得不得不干的事。而我们的男人干的也是他们觉得不得不干的事。人们一定要做他们想要做的事。我们大家的想法并不都是一样的,我们的行为也并不是一样的,所以拿自己去判断别人,是——是错误的。你和印第亚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呢,此刻我丈夫和她丈夫也许——也许——”
“注意!”阿尔奇低声打断了她,“快坐下,太太们。有马蹄声。”
玫兰妮靠在了一张椅子上,拿起阿希礼的一件衬衫,头垂在衬衫上,下意识地开始把褶边扯成小布条。
那群马朝着房子一路跑来时,马蹄声越来越响。传来了马嚼子的叮当声、勒缰绳的声音和说话声。马蹄声在房前停住了。有一个人的声音比其他人的高,在下达命令。房子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从院子向后门厅走来。她们觉得有一千只充满敌意的眼睛在没有拉下窗帘的前窗外向她们望着。四个女人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垂着头不停地做着针线活。斯佳丽的心在尖叫:“是我害死了阿希礼!是我害死了他!”在这个让人心焦的时刻,她甚至没有想到她可能也害死了弗兰克。她的脑子被阿希礼的幻像占据了,再也没有余地容纳别人:阿希礼躺在北方骑兵的脚旁,金色的头发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外面响起了刺耳而急促的敲门声,她向玫兰妮望去,只见她那张紧张的小脸上现出的是一种新的表情,一种她刚才在瑞特·巴特勒脸上看到的呆板表情,一个正在打扑克的赌徒手里只有一对“两点”,却要吓得对手认输时所显示出的那种平淡而呆板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