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没有别的东西给他们吃了吗?”
“没有,太太。”
“你没在这锅豇豆里放一些咸排骨肉吗?”
“没有,太太。”
“豇豆里不放咸肉?可是豇豆里不放咸肉是不行的。他们吃了没有力气。干吗不放咸肉呢?”
“约翰尼先生说放咸肉没什么用。”
“你必须放咸肉。供应的食品都在哪儿?”
那个混血女人带着害怕的神情转动着眼睛,向那个用作食品贮藏室的小房间望去。斯佳丽砰的一声打开了门,房间的地板上摆着一桶已经开了盖的玉米粉、一小袋面粉、一磅咖啡、一点糖、一加仑壶的高粱糖浆和两只火腿。架子上有一只火腿是新近煮熟的,只切掉了一两块。斯佳丽气坏了,猛地向约翰尼·加勒吉尔转过身去,正迎上他盯着她看的冰冷的、愤怒的目光。
“我上星期送来的五袋面粉在哪儿?还有那袋糖和咖啡呢?我还送来过五只火腿、十磅咸肉和很多的红薯和土豆。说呀,东西都在哪儿?哪怕一天给这些人吃五顿,一个星期也用不完这么多啊。你竟把它们给卖了!你干的好事,你这个贼!竟把我供应的食品给卖了,把钱装进自己兜里,只给这些人吃干豆子和玉米饼。怪不得他们会这么瘦。滚开。”
她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门洞子里。
“喂,你,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到这边来!”
那人站起身,笨拙地向她走过来,脚镣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他光着的脚踝被铁镣擦伤了,红肿着,皮开肉绽的。
“你最近一次吃火腿是什么时候?”
那人看着地面。
“你尽管大胆地说!”
那人站着,仍然默不作声。最后,他抬起眼,流露出恳求的神情看着斯佳丽,然后目光又朝下看。
“不敢说,嗯?好吧,到食品贮藏室去,把那只火腿从架子上拿下来,丽贝卡,把刀给他。把火腿拿去给那些人,分给他们吃。丽贝卡,给那些人做些软饼和咖啡。要多加些高粱糖浆。马上动手,这样我才能亲眼看到你干了。”
“那些是约翰尼先生私人的面粉和咖啡。”丽贝卡害怕地咕哝着。
“约翰尼先生的,见他的鬼!我想那也是他私人的火腿吧。照我说的做。快。约翰尼·加勒吉尔,你跟我一起到外面的马车旁去。”
她大模大样地走过乱糟糟堆着木材的场地,登上了轻便马车,看着那些人扯下一块块火腿,没命似的塞进嘴里,真觉得出了口恶气,心里满意了。看他们那副急相,就像火腿随时都会被取走似的。
“你是个少有的恶棍!”她冲着约翰尼喊道,他站在车轮旁,帽子推在耷拉着的脑袋后面。“你得把我供应食品的钱交还给我。以后,我按天给你食品,而不是按月。那样,你就不能欺骗我了。”
“以后,我不会待在这儿了。”约翰尼·加勒吉尔说。
“你是说,你不想干了!”
有那么一瞬间,斯佳丽的话都已经到了发烫的舌尖:“走吧,那才叫好呢!”可经过冷静而慎重的考虑后,她的话没有出口。要是约翰尼不干的话,那她该怎么办呢?他交的木材比休交的要多一倍。眼下,她刚刚接了一大笔订单,是她接到过的订单中数目最大的一笔,而且交货日期也很紧。她得尽快把那批木材运到亚特兰大去。要是约翰尼不干了,那她去找谁来经管这个锯木厂呢?
“是的,我不干了。你把这儿交给我全面负责,你跟我说过的,你对我的要求只是尽可能地多出木材。当时你并没跟我说该怎么管理事务,我现在也不想让你来限制我。怎么出木材我用不着你管。你不能抱怨我没按协议办事。我替你赚了钱,我挣了工资——另外顺手捞一点我能捞到的外快。然而你到这里来,插上一手,还提出种种问题,还当着那些人的面破坏我的威信。以后,你怎么还能指望我来维持纪律?即使那些人偶尔挨一顿揍,那又怎么样呢?下贱的懒骨头理应受到更重的惩罚。即使营养不怎么好,伙食味道比较差,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不配吃得更好。要么你管你的事,让我管我的事,要么我今晚就走。”
他那张冷酷的小脸比任何时候的神情都强硬。斯佳丽犹豫不决。要是他今夜就走的话,她怎么办呢?她不能通宵达旦地待在这儿看管囚犯呀!
她眼里流露出左右为难的神情,约翰尼的表情马上起了微妙的变化,他脸上冷酷的神情有所缓和,说话时,声调也变得从容悦耳了。
“已经晚了,肯尼迪太太,你还是回去的好。我们不会为了这么一丁点儿小事而闹翻的吧,对不对?你可以在我下个月的工资里扣掉十块钱,我们的账就算清了。”
斯佳丽很不情愿地望着那帮可怜巴巴地在啃火腿的人,还想到了那个躺在透风的棚屋里的病人。她应该把约翰尼·加勒吉尔赶走。他是个贼,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没有人揭发她不在场时他是怎么对付那些囚犯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他精明强干,老天知道,她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人。算了,现在她不能跟他分手。他在为她赚钱。只要能保证那些囚犯吃上像样的伙食就行了。
“我要从你的工资里扣掉二十块,”她没好气地说,“明天早晨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她拿起了缰绳。但她知道不会再讨论了。她知道这件事是到此结束了。她知道约翰尼也知道。
她赶着马车驶向那条小路,那条小路通往去迪凯特的大路。一路上,她的良心跟她爱钱的欲望斗争着。她知道她没权利让那几个人的性命听凭那个狠心的小个子男人去摆布。要是他把其中一个整治死了,她将和他一样有罪,因为她在知道他的种种野蛮行径后,还继续让他负责。可是,从另一方面说——对了,从另一方面说,人不该为非作歹,变成囚犯啊。一旦犯了法,被人逮住了,那就应该任人摆布了。这想法多少让她的良心得到了些安慰,但一路上,那些囚犯没精打采的瘦脸一直在她的脑子里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