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真不明白。你要是想工作的话,亚特兰大哪儿赶不上纽约呢?再说,我的锯木厂——”
“不行,斯佳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到北方去。要是去亚特兰大为你工作,那我就永远完了。”
这个词儿“完了——完了——完了”在她心里像宣告死亡的钟声那样叮叮当当可怕地响着。她迅速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灰色的眼珠子里流露出清澈的眼光,眼光透过她的身子望着她身后的某种命运,这是她看不见也不明白的。
“完了?你是说——你干了什么亚特兰大的北方佬能整治你的事吗?我的意思是说,关于帮助汤尼逃走,要不——要不——啊,阿希礼,你不可能参加了三K党吧,对不?”
他望着远处的目光迅速回到她身上,短暂地微笑了一下,短得眼睛里都来不及露出笑意。
“我忘了你总是照字面理解别人的话。不,我倒不是怕北方佬。我的意思是说,要是到亚特兰大去,再接受你的帮助的话,就会永远埋葬任何独立的希望。”
“啊,”她很快舒了口气,“是这样!”
“是啊,”他又微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冷淡,“不过就是这样。不过是我的男子汉的骄傲、我的自尊心,还有按你的说法是我不朽的灵魂罢了。”
“可是,”她从另一个方面拐弯抹角地劝他说,“你可以渐渐地从我这儿把锯木厂买过去,那厂子就会变成你自己的了,到那个时候——”
“斯佳丽,”他恶狠狠地插言道,“我干脆告诉你吧,不行!还有别的理由。”
“什么理由啊?”
“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知道我的那些理由。”
“啊——那?可是——那不成问题,”她马上作出保证,“我答应过,你知道的。去年冬天,在果园里,我会遵守诺言的,而且——”
“这么说你对你自己比我更有把握。我没法指望自己遵守诺言。我本不该这么说,可是我必须得让你明白。斯佳丽,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就此了结了吧。威尔和苏埃伦结婚后,我就到纽约去。”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情绪激动,眼光对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接着他很快走到了房间的一头。他的手放在了球形门把上。斯佳丽痛苦地看着他。会谈结束了,她失败了。由于神经紧张和前一天的悲伤,再加上眼下的失望,她的神经突然支撑不住了,她尖叫道:“啊,阿希礼!”接着,一下子扑到那张塌下去的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
她听到他犹豫不决地从门旁走过来的脚步声,她听到他无能为力地在她头顶上一遍遍叫她名字的声音。一阵叭嗒叭嗒的脚步声很快从厨房里传到过道上,接着,玫兰妮闯进了房间,她神情惊慌,眼睛睁得大大的。
“斯佳丽……孩子没有?……”
斯佳丽把脑袋藏在满是灰尘的沙发垫里,又尖叫了起来。
“阿希礼——他那么狠心!那么该死地狠心——那么可恶!”
“啊,阿希礼,你对她都干了些什么?”玫兰妮趴倒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把斯佳丽搂在了怀里,“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可以!也许会影响孩子的!行了,我的宝贝儿,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有什么不对吗?”
“阿希礼——他那么死心眼和可恶!”
“阿希礼,你真让我大吃一惊!惹得她这个样子,她有身孕,何况奥哈拉先生刚下葬!”
“你别跟他咋呼!”斯佳丽突然从玫兰妮肩膀上抬起头来,语无伦次地喊道,她粗硬的黑发从发网中掉了出来,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他有权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玫兰妮,”阿希礼说,他脸色煞白,“你听我说。斯佳丽好心地提出要我到亚特兰大去,在她的一家锯木厂当经理——”
“经理!”斯佳丽愤怒地喊叫着,“我提出给他一半股份,可他却——”
“我告诉她我已经安排好了要到北方去,她就——”
“啊,”斯佳丽喊道,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我跟他说了,又告诉他我是多么需要他——我实在找不到人手来管理锯木厂——我自己又快生孩子了——可是他拒绝来!得了——得了,我会不得不把锯木厂卖掉。而且我知道厂子压根儿卖不出好价钱,我会亏本的,我想也许我们就要挨饿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那么狠心!”
她又把脑袋埋进玫兰妮瘦削的肩膀里,心里闪烁着一丝希望,真实的苦恼也有些消失。她察觉到了玫兰妮那颗忠诚的心,她找到了一个助手,不管是谁,哪怕是她心爱的丈夫,把斯佳丽惹哭了,玫兰妮也会发火的。玫兰妮像只下定决心的小鸽子那样扑向了阿希礼,第一次啄了他。
“阿希礼,你怎么能拒绝呢?不管怎么说,她为我们出过力!你让我们显得多么忘恩负义啊!现在,她怀着身孕,多么没办法——你却这么不仗义!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她帮助了我们,现在她需要你了,你却拒绝她!”
斯佳丽狡黠地偷望着阿希礼,看到他盯着玫兰妮那双愤怒的黑眼睛时脸上那副明显的惊奇和犹豫的神情。斯佳丽还对玫兰妮那进攻的劲头感到惊奇,因为她知道玫兰妮觉得丈夫是不可能受到做妻子的责怪的,她一直觉得他的决定仅次于上帝的决定。
“玫兰妮……”他说,接着便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
“阿希礼,你怎么能犹豫呢?想想她为我们——为我做过的事吧!要不是她,生博的时候,我早就死在亚特兰大了!她——她还杀了一个北方佬,为了保护我们。这件事你知道吗?她为我们杀了一个人。你和威尔回家前,她干活,豁出命地干,为的是不让我们饿肚子。一想到那会儿她犁地、摘棉花,我真是只能——啊,我的宝贝儿!”她猛地低下头,带着强烈的爱恋吻斯佳丽蓬松的头发。“现在她第一次要求我们为她干点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