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如晤:
我刚获悉贵体欠安。如若我身居巴黎,定亲临探问。如若吾儿在敝人身边,我亦会令其前往省视。无奈我事务缠身,一时离不开C城,而阿芒又距此地六七百英里之遥。为此,小姐,请容许我仅以书信代劳,告诉于您,获悉贵体欠安我万般难受,务请相信,我衷心祈求您早日康复。
敝人一挚友H先生将登府上,万望接谈为盼。我拜托此君一事,并火急恭候其结果。叩请:
玉体安康!
这就是我收到的那封信。你父亲有一颗崇高的心,好好地爱他吧,我的朋友,因为世界上值得爱的人并不多。这张签上了他姓名的信笺,要比我们大名鼎鼎的医生所开的药方,对我都更加见效。
今天早上,H先生来了。他似乎为杜瓦先生拜托给他的这项微妙的使命感到很为难。他原来是替你父亲给我送来三千法郎。起初,我本想拒绝这笔钱,可是H先生说,这样会叫杜瓦先生扫兴的,杜瓦先生授权他先把这笔钱交给我,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终于领了情,因为来自你父亲的援助不能算是一种施舍。如果你回来时我已不在人世,请把我刚才写的关于他的那段话拿给他看,还告诉他,承他好心好意写信宽慰的那个可怜的姑娘,在写这几行字的时候,流下了感激的眼泪,并祈求天主保佑他。
一月四日
我一连熬过了好几个极其痛苦的日子。我绝没想到人的肉体能经受如此大的痛苦。哦!我那往昔的生活啊!我如今得加倍偿还你了!
每天夜里都有人在我身边守候。我喘不过气来,昏迷和咳嗽在伴随我度过我可怜的残生。
餐室里摆满了友人给我送来的糖果和各式各样的礼物。我敢说,他们当中有些人还指望我以后能成为他们的情妇。如果他们能看到病魔已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他们准会吓得逃之夭夭的。
布吕丹丝也正好利用我收到的礼物,大搞起她的新年送礼来了。
开始融雪了,医生对我说,如果天气继续晴朗下去,过几天我可望能够到外面去走一走了。
一月八日
昨天,我乘马车出去了。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香榭丽舍大街行人熙熙攘攘。这真像是春天初露的欢笑。周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带上了一种节日的气氛。我从来没有想到,一缕阳光竟然能包含着无限的欢乐、甜蜜和安慰。
我碰到了几乎所有的熟人。他们都很幸福,都沉醉在欢乐之中。而多少人身在福中却不知福啊!奥琳珀乘着N伯爵送给她的漂亮的马车从我身边驰过,她向我投来侮辱的眼色。她何曾知道如今这些东西已与我相距遥远了啊!一个我老早就认识的好心的年轻人问我能否去跟他和他的一位朋友共进晚餐,他说那个朋友急于要结识我。我只能苦笑了一下,把烧得发烫的手伸给他。我从未见过像他那种惊慌失措的脸色了。
我四点钟回到家,晚饭时胃口颇好。这次出门已给我带来了好处。要是我能恢复健康,那该有多好啊!前一晚上在心灵的孤寂和病房阴暗的包围中,巴不得快点死掉的人,一看到别人幸福生活的情景,居然又会萌生出要活下去的渴望!
一月十日
要恢复健康只不过是一种空想罢了。我如今又卧床不起了,全身贴满了烫人的膏药。要是把我这曾一度身价不蜚的身躯再拿出来兜售,我倒想知道,今天别人究竟还肯出多少钱!
一定是我们前世作孽多端,要不就是我们来生定要享受莫大的幸福,所以天主才让我们今生要受尽种种哀伤和磨难。
一月十二日
我一直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N伯爵昨天叫人送些钱来。我没有领他的情。我再也不愿要那个人的任何东西。正是因他之故你如今才不在我的身边。
哦!我们在布吉瓦的美好时光啊,它如今安在?
要是我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我一定要去朝拜我们一起住过的那幢房子,可是我至死也绝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了。
谁知道我明天还能不能给你写信呢?
一月二十五日
我有十一个夜晚睡不成觉了,我感到窒息,每时每刻都以为就要死了。医生已禁止我拿笔。可是守在我身边的朱丽·迪普拉倒还允许我给你写下这几行字。你在我去世以前就真的不会回来了吗?难道我们就此永别了吗?我似乎觉得,如果你能回来,我就会恢复健康。可是这又何苦呢?
一月二十八日
今天早上,我给一阵喧哗吵醒了。睡在我卧室里的朱丽向饭厅跑去。我听见朱丽跟一些男人在争吵,但那当然是白费口舌,她终于哭着回来了。
他们是来查封东西的。我对朱丽说让他们执行他们所谓的制裁吧。代理司法官连帽都不脱就走进我的卧室,拉开所有的抽屉,把看到的每样东西都登记下来,好像没有看到床上尚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人,幸亏法律的仁慈,这张床总算留给了我。
确实,他离开的时候说过,九天之内我可以上诉,可是他留下了一个看守!天啊,我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呢?此情此景更加重了我的病,布吕丹丝想去问你父亲的朋友要钱,可是我不让她这么做。
一月三十日
今天早上收到了你的来信,这是我盼望已久的。我的回信还来得及送到你的手上吗?你还见得着我吗?今天真是个幸福的日子,它令我忘掉了六个星期来所经受的一切。我觉得似乎是好了一点儿,尽管我回信时心情还是很忧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