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玛格丽特继续说道,“我们讲的都是孩子气的话。把手伸给我,让我们一道回餐室去吧。我们离席久了,他们会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又要瞎猜疑呢。”
“你高兴回去你就回去吧,不过我求你让我留在这儿。”
“为什么?”
“因为你的快活令我感到非常难过。”
“那我就闷闷不乐好了。”
“啊,玛格丽特,请听我对你说件事,这种事别人无疑经常对你说起,而且你早就习以为常,也许不会把它当真了,虽然它是一点也不假的。这事我以后绝不会对你说第二遍。”
“这是……?”她说时含着微笑,俨然像一个年轻的母亲听她的孩子讲什么傻话一样。
“是这样,自从我看见你以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的生命中便占有了一个位置,我想从我的脑海里赶走你的形象,却束手无策,它总会重新出现。我已有两年没见到你了,但今天我遇到了你,你就在我的心中,在我的精神上,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影响。现在,你接待了我,我认识了你,对你有了彻底的了解,你更成了我再也不能缺少的人了。别说你不爱我,哪怕你不让我爱你,都会令我发疯的。”
“但是,你真是个小傻瓜啊,这一下我可要学D太太(即杜维诺阿太太),把话给你直说了:‘那你必定很有钱!’难道你不晓得,我每月要花上六七千法郎,没有这样的开销我就活不下去。难道你不晓得,我可怜的朋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弄得你倾家荡产,你的家庭也会因为你跟我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而断绝你的经济来源。让我们做朋友,作为好朋友吧,不要存别的念头了。你常来看我,我们一起谈谈笑笑,不过别抬举我,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你有一副好心肠,你需要有人爱你。你年纪太轻,太容易动感情,不能在我们这个环境里厮混。你去找一个结过婚的女人。你看,我对你真是够坦率的,完全像一个朋友一样了。”
“哈哈!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布吕丹丝猛然大声嚷道,我们也没有听到她进来。她站在房门口,头发蓬松,衣衫零乱。我看得出,这都是加斯东一手弄成的。
“我们在谈正经事,”玛格丽特说,“让我俩单独地再谈几句,我们过一会儿就去。”
“好,好,你们谈吧,孩子们。”布吕丹丝说着就走开了,同时随身把门带上,仿佛要加重她说这话时的语调似的。
“那么,我们算是说定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玛格丽特又说道,“你就不要再爱我了。”
“那我马上就告辞。”
“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已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外,这个年轻女人也令我心神不定。那些同时体现在她身上的快活,忧郁,单纯,卖笑,甚至那促使她神经兴奋、感觉敏锐的疾病,全部让我清楚地懂得,如果我在一开始没有控制住这个健忘而轻佻的女人,那她就不会是我的。
“那么,你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话?”
“非常认真。”
“不过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对我说呢?”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种机会啊?”
“就在喜剧歌剧院里你被介绍给我的第二天。”
“我想,如果我那时来看你,你决不会欢迎我的。”
“为什么?”
“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太愚蠢可笑了。”
“这倒也是的。可是,你那时候已经爱上我了啊。”
“是的。”
“可这并不妨碍你散戏以后便回家去睡觉,而且睡得异常香甜。谁都清楚这种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这你可弄错了。你知道离开剧院后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
“我先在英吉利咖啡馆门口等你,后来紧跟在你和你的三位朋友坐的马车后面来到了你家门口。当我看到只有你一人下了马车,又独自走进去的时候,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玛格丽特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
“告诉我,我恳求你,否则我将认为你仍旧在笑话我。”
“你不会生气吗?”
“我有什么权利好生气的呢?”
“那好,那天我独自回家是有充分理由的。”
“什么理由?”
“正好有人在家里等着我。”
即使她刺了我一刀,也不会比这话更刺痛我的心了。我霍然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去。“再见了。”我对她说。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的,”她说,“一旦知道了叫人难受的事,男人们都会怒不可遏的。”
“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用冷冷的口气又说道,好像想借此以表明我已经完全打消了我的痴情,“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生气。有人在等你,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正好像我清晨三点钟要离开,也是非常自然的事一样。”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人在你家里等着?”
“没有,不过我一定得走。”
“那好,再见啦。”
“你在撵我?”
“丝毫也没有这个意思。”
“你干吗让我受痛苦呢?”
“我让你受什么痛苦啦?”
“你对我说有人在等你。”
“你见到我由于这个缘故才独自回家,却感到那样高兴,我想到这就禁不住要发笑。”
“人们常常在些孩子气十足的东西上面寻求快乐,当你对这种情况不闻不问时,就能让别人享受到快乐。但假如你硬要往这上面泼冷水,那真是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