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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

罪与罚

在楼梯上他想起来,所有的东西都那样放在墙纸后面的窟窿里,“而这也许是故意引开他,以便搜查。”这么想着,他就停住了脚步。然而,这时一种悲观失望的情绪和一种也许可以称之为对死亡的犬儒主义公元前五至前四世纪古希腊安提西尼、第欧根尼等哲学家,主张弃绝财富、荣辱、声色、家庭,重返“自然”状态的生活方式,宣扬克己节欲,独善其身,尤其强调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后来人们把行为怪僻、桀骜不驯、不满世俗、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作风,称为“犬儒主义”,把具有这种行为的人称作“犬儒”。此处指对死亡无动于衷。态度突然控制了他,因而他挥了挥手,又继续下楼。

“但愿尽快到来!……”

街上又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这些日子竟然没下过一滴雨。又是灰尘、砖块、石灰,又是小铺子和小酒馆里飘出来的臭气,又是络绎不绝的醉鬼、芬兰小贩和破烂不堪的出租马车。太阳亮铮铮地直刺他的眼睛,刺得他眼睛疼痛,脑袋里天旋地转。——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个患热病的人猛然来到街上,总是会有这种感觉。

走到昨天那条街道的转弯处时,他怀着痛苦不堪、惊慌不安的心情,望了望那条街,那幢房子……又马上挪开视线。

“假如问到了,我也许会说出来。”快到办公室时,他想。

办公室与他的住处相距约四分之一俄里。它刚刚迁到这幢新楼第四层的一套新房子里。他曾经偶尔匆匆去过一次那个旧办公室,不过那是非常遥远的事了。他一走进大门,就看见右边有一道楼梯,一个粗汉手拿户口簿正从楼梯上往下走;“看样子,是个看门人;看来,这里就是办公室了。”他瞎猜瞎摸地往上走。他不想向任何人打听任何事情。

“一进屋,我就跪下,招出一切……”登上四楼时,他想道。

楼梯又窄又陡,污水四流。整个四楼所有住房的全部厨房都朝着这道楼梯大敞着门,而且几乎全天都这么大敞着。因而简直闷热窒人。腋下夹着户口簿的看门人、警察局的信差、前来办事的各色男女,在这里绵绵不断地上上下下,出出进进。办公室的门也是大敞着的。他走进门去,站在前室。某些乡下人模样的人总是在这里等候。这里也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此外,这些房间都是用掺有带臭味的干性油调和的油漆重新漆过的,那股新油漆的气味直冲鼻子,令人恶心。稍等片刻,他觉得还应往前走,到前面一个房间里去。所有的房间又小又矮。一种急剧的迫不及待的心情迫使他一个劲地往前走。谁都不曾注意他。第二个房间有几个司书正在抄写,他们的衣着只比他稍好一些而已,他们的样子都颇为古怪。他走到其中一个的跟前。

“你有何贵干?”

他出示了警察局的传票。

“您是大学生?”那人瞅了一眼传票,问道。

“是的,以前是大学生。”

司书看了他一眼,不过显得相当冷漠。这是一个头发极其蓬乱的人,从眼神可以看出他思想僵化。

“从此人嘴里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因为在他看来任何事情反正一样。”拉斯科尔尼科夫心想。

“到那边去,找办事员。”司书说着,伸出手指往前指了一指最后那间房间。

他走进那间房间(按顺序为第四间),里面窄小,挤满了来访者——他们都比前面几个房间的人衣着整洁一些。来访者之中有两位女士。一位身着寒酸的丧服,坐在办事员对面的桌子旁,听他口授写着什么。另一位女士十分丰满,面色紫红,脸上有几颗雀斑,是个仪态万方的女人,衣着颇为华丽,胸前佩戴着一只茶碟般大的胸针,她正站在一旁等候。拉斯科尔尼科夫把自己的传票递给办事员。那人粗粗扫了一眼,说:“请稍候!”便又继续给那位穿丧服的女士口授。

他比较舒畅地吁了口气。“无疑,不是那件事!”他渐渐精神振奋起来,为自己不久前的态度感到羞愧,他试图竭力振作起来,尽量镇定自若。

“稍一糊涂,稍不小心,我就会暴露自己!唉……可惜这里的空气太污浊了,”他补充一句,“闷死人……头更晕了……理智也……”

他感到心绪混乱不堪。他生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他力求做点什么或想点什么,想点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这纯属徒劳。不过,那个办事员却使他倍感兴趣:他总是试图根据办事员脸上的表情猜出些什么,弄透其人。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人,大约二十二岁,有着一张黑乎乎的、表情丰富的脸,显得大于他的实际年龄,穿着很时髦,像个花花公子,头发在后脑勺上留着分头,梳得整整齐齐,搽得油光发亮,用刷子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皙的手指上,戴了好几个镶宝石的戒指和普通戒指,背心上挂着几条金链。他甚至还对来这里的一个外国人说了两句法语,说得还马马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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