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克罗肖先生？”见到公证人来访老头子问道。
“我想找您谈点事情。”
“哈，哈，您大概是有点金子，要找我换埃居？”
“不，不，不是关于钱的事，是有关您女儿欧也妮的事。所有的人都在谈论您和您女儿的事。”
“这些人也是管得真宽，烧炭工在自己的家里也是主人呀！”
“没错，烧炭工在自己的家里也可自杀，或更有甚者，从自己家中向窗外扔金子。”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您的妻子病得很厉害呀，朋友，您应该请贝尔热兰先生来瞧瞧，她性命难保呀，要是没有尽全心治疗，就这样死去，我想您也会内疚的。”
“得，得，得，得，您总该知道我妻子的病情吧！可那些医生，一旦进了您的家门，他们便会一天来五六次。”
“不过，葛朗台，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在索莫城，不会有任何人比我更关心您的事，因而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事，您就看着办吧，您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您知道该怎么做，话就说到这里吧。再说，我也不是专程为这事来的。对您来说也许是一件更为严重的事。不管怎么说，您总不会害死您的妻子，因为她对您太有用了，您设想一下您的处境吧，您太太要是死了，您将如何面对您的女儿，到那时，您的财产就应分一部分给欧也妮，因为那是您和您太太共有的财产，她有权要求进行财产分配，甚至要求卖掉弗鲁瓦丰庄园。总而言之，她要继承她母亲的财产，您却不行。”
这一席话如晴天霹雳打在老头的身上，他在法律方面可不如做生意那么精明强干，他还从未想到过拍卖不可分割的共有财产这种事。
“因此，我要奉劝您，对待女儿应该仁慈一点。”克罗肖最后又说。
“可是您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事吗，克罗肖？”
“什么事？”公证人问。他很想听葛朗台老头诉说他的心事及了解一下他和女儿闹意见的原因。
“她把自己存的金子送人了。”
“那金子是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呢？”公证人问。
“大家都这样问我。”老头子把手向下一甩，做了个痛苦不堪的动作说。
“您不是想在将来她的母亲去世后把属于她的那一份财产归到您的名下吗？”克罗肖接着说“您可别让这点小事成为您将来的障碍呀！”
“嘿，价值六千法郎，您说这能算是小事吗？”
“哎呀，我的老朋友呀，您可知道，欧也妮要是坚决要求遗产分配，那么仅仅搞财产清点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代价会有多大？”
“可能要花去二三十万，甚至四十多万法郎。共有财产不是必须估价、拍卖才可知道其真正价值吗？我认为，你们之间最好是能通过协商来解决……”
“我的天哪，”老葡萄园主大声叫着坐在凳子上，他面色苍白，“这事咱们以后再说吧，克罗肖。”
静了一会儿，或说是苦闷了一会儿，老头子才转眼望着公证人并对他说：“人生真是残酷，一生中会经受多少痛苦啊，克罗肖，”他接着又严肃地说，“您不会是在骗我吧，您要向我起誓证明您刚才的一番话是有法律依据的，请您把法典拿来，我想看看。”
“可怜的朋友，”公证人回答说，“您难道不知道我是干什么职业的吗？”
“那么说您这话全是真的啰，我将要被自己的女儿抢劫一空了，我将被她背叛，被她枪杀，被她吞食？”
“她是继承她母亲的遗产。”
“要儿女又有什么用呢？啊，我的太太，我是爱她的，幸好她的身体结实，是拉·贝尔特尼埃家族的人。”
“她活不到一个月了。”
箍桶匠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在那儿来回走着，时而向克罗肖射去一个可怕的目光。
“这可怎么办呢？”他对克罗肖说。
“欧也妮也有可能彻底放弃她母亲的遗产，您不是想要剥夺她的继承权吗？可是，想要得到已经分出去了的这份财产，可千万别粗暴地对待女儿。老伙计，我对您说这些话，对我可没有半点好处呀，我是干哪一行的？……清产，盘存，拍卖，财产分配……”
“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就别说这事了，克罗肖，我的五脏六腑都被您给搅乱了。您收到金子了吗？”
“没有收到，但我有几个古代的金路易，也就十来个吧，我可将它让给您。好朋友啊，与欧也妮和好吧，您看看，全索莫城的人都在指责您。”
“那真是一帮子混蛋。”
“啊，公债涨到了九十九法郎，一生总该高兴一次吧。”
“是九十九法郎吗，克罗肖？”
“是！”
“嘿，嘿，九十九法郎！”老头子一边说一边将老公证人送到大门口。刚才听到的一席话使他感到六神无主。他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于是来到妻子的房间并对她说：“喂，好老伴，白天你就叫女儿来陪伴你吧，我要去弗鲁瓦丰，你们俩都要安分守己，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好太太，把这十个埃居拿着，你可拿它去搭圣体瞻礼祭坛用，好久以前你都想要的，现在你就痛痛快快地去享受吧，开心地玩，高兴点儿，多多保重，快乐万岁！”他把十个价值六法郎的埃居丢在老伴的床上，抱住她的头并亲吻了一下前额说：“好老伴，你好些了是吗？”
“在你的心里，连自己的女儿都装不下，你怎么能够想到大慈大悲的上帝来光顾你的家呢？”她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