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爷，”由于精神上的紧张，或者说是因为女儿的不幸，葛朗台太太变得更加温柔，更加机智了。她正回话时，一眼便看出丈夫脸上的肉瘤可怕地颤动了一下，于是马上转变了念头，接着原先的语气说：“嗯，老爷，难道我在她面前的威信会比你高吗？她什么事都不对我说，她这一点真是太像你了。”
“鬼东西，你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喋喋不休呀！得，得，得，得，我想你也是在嘲弄我吧，你们是不是已经串通一气了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
“老实说吧，葛朗台老爷，你要是真的想我死，那你就这样继续下去，不过，老爷呀，我还是要告诉你，即使是要我的命，我也得再重复一遍，你错怪你的女儿了，她比你更理智，这钱是她的，她只不过是把钱花在了正道上。只有上帝才有权知道我们所做的好事，老爷，我求你，请你饶了欧也妮吧，行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你的怒火对我的伤害。那样也许还能留我一条活命。我的女儿啊，请你还我女儿呀，老爷。”
“那我走，好啦！”他说，“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你们母女俩都出来争辩，说起话来就像是……呸……呸……你给我的是一份这么残酷的新年贺礼呀，欧也妮！”他高声叫道，“好吧，好吧，你就哭去吧：你做的好事，你将来会后悔的，听见了吗？你每季度吃六次圣餐又有何用？你要是把你父亲的钱拿去偷偷地送给那游手好闲的家伙，到你将来再没钱给他时，他甚至可能把你的心都会一口吞下去。到那时你才会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脚穿摩洛哥皮鞋，一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神态，他是个没心没肝的坏蛋，竟敢在没得到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就将可怜的姑娘的财宝卷走。”
临街的大门一关上，欧也妮便从卧房出来，走到母亲的身边。
“你刚才为女儿说话，真是勇敢。”欧也妮对母亲说。
“你现在该明白了吧，女儿，做了违规的事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你让我也跟着一起说谎了。”
“那好吧，我请求上帝只惩罚我一个人。”
“以后的日子里，”娜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以后小姐真的只能吃面包和喝白水了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娜侬。”欧也妮平心静气地说。
“嗨，以后，我要吃好的，而小姐则啃干面包，那怎么行呢，一定不行。”
“这事就别再提了，娜侬。”欧也妮说。
“我会保持沉默的，但是，你就等着瞧吧。”
葛朗台一个人单独吃了晚饭，二十四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您单独一个人呀，老爷。”娜侬对他说，“家中本来有两个女人，孤身一人呆着该很乏味吧？”
“我并没找你说话，你少多嘴，再多嘴我就把你赶出去。我听到锅子里响起来了，你在煮什么东西？”
“我在炼肥油……”
“你把火生着，今晚家中有客人要来。”
八点钟，克罗肖，德·格拉桑太太及她的儿子来到葛朗台家中，因没有见到葛朗台太太及女儿，他们感到十分诧异。
“我太太有点不舒服，欧也妮还在陪伴着她。”老葡萄园主回答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闲聊了一个小时之后，德·格拉桑太太上楼去问候了葛朗台太太，下来时大家问道：“葛朗台太太怎么样了？”
“情况不好，非常不好。”她回答说：“我看，她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她上了年纪，得多加小心才是呀，葛朗台老爹。”
“我们看看再说吧。”老葡萄园主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客人们各自向他道别。克罗肖走到大街时，德·格拉桑太太才对他说：“葛朗台家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妻子身体有病，自己还不以为然，做女儿的两眼通红，像是哭了很久似的，他们是不是硬要违背她的意愿，非逼她出嫁不可呢？”
老葡萄园主睡下后，娜侬脚穿软底鞋，不声不响地来到欧也妮的房间，她给她送来了一块馅饼，这是用平底锅煎熟的。
“拿着吧，小姐。”好心的姑娘对欧也妮说，“戈尔卢耶给了我一只野兔，你吃东西不多，这馅饼可能够你吃一个星期了，冻起来不会坏的，至少你可以不用光啃干面包了，光啃干面包对身体没有一点儿好处。”
“可怜的娜侬！”欧也妮握住她的手说。
“我做的馅饼味道很香，肉馅很嫩，老爷一点也没注意到，我买了肥油，月桂叶，这都是用我那六法郎的零花钱买的，这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女佣感觉听到了葛朗台的声音，一说完话便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