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会等你的,查理,我父亲就站在窗户旁边。”她一边说一边推开正凑近来拥抱她的查理。
她逃到了拱门下,查理也追随她来到那儿,见到查理追来,她退到楼梯脚下并推开了小门,一时真不知再该往哪儿去,她也就这么不自觉地来到了娜侬住的陋室边。这儿是走廊的最暗处,查理继续跟到了这儿,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自己的胸口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欧也妮也不再反抗了,她接受了查理的吻,她同时也还给了他一个最纯洁、最甜蜜、同时也是最真心实意的吻。
“亲爱的欧也妮,堂弟比亲兄弟还好,因为堂弟可娶你为妻。”查理对欧也妮说。
“但愿如此!”娜侬推开了她陋室的门大声说。
两个恋人惊恐万分,急忙溜进了客厅。欧也妮拿起了自己的针线活,查理开始阅读葛朗台太太祈祷书中的圣母经。
“嘿,”娜侬说,“我们大家都在做祷告。”
查理刚宣布启程日期,葛朗台便开始行动了,他想让人知道他对侄儿有多么关心。在所有不需要花钱的事情上,他便显出特别慷慨大方,负责找打包工,又说什么这儿的木箱太贵,并说要找废旧木板亲自做。他一大早便起床,又是锯,又是刨,又比又划,并给木箱钉上板条等等。他一共做了好几个漂亮的大木箱。将查理所有的财产全部装了进去。他还找人把这些东西送到卢瓦河上的小货船上,而且还替他买了保险,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运往南特。
自从走廊上的一吻之后,欧也妮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有时候她甚至想跟堂弟一起走。凡是亲身经历过激情的人只有经受过因年龄、时间、顽症或厄运而使这种难以割舍的感情的时日逐日减少的人,才有可能明白欧也妮此时在精神上的痛苦,她经常在花园里边走边流泪。对她来说,这花园、这院子、这房屋及这城市竟是如此的窄小:因为她曾在汪洋大海自由翱翔过。终于到了启程的前夕,早上,欧也妮趁葛朗台和娜侬外出之机,把那个有双人肖像的宝贝盒子正式放进了那惟一有锁的衣柜抽屉里,这儿以前曾是放她那钱袋的地方,现在已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在放入这件宝贝时,两人一次又一次地热吻,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他们激动万分,泪流满面。锁好后,欧也妮将钥匙藏进了胸前,这时,她已不再忍心抗拒查理亲吻她的胸脯了。
“钥匙放在这儿永远也不会掉出来的,朋友。”
“那么我的心也会永远在这儿。”
“哎!查理,这样可不好呀。”她带有责备的语气说。
“我们不是已经定下终身大事了吗?你已向我盟誓,现在该我向你盟誓了。”
“属于你,永远属于你。”这句话双方都说了两遍。
世界上的任何承诺都不如这誓言纯真,欧也妮的天真纯洁也使查理的爱突然间变得圣洁起来。第二天早上,早餐很显凄凉,娜侬虽然得到了查理的那件金丝线睡袍和一枚胸前挂的十字架,但她一向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因而也是泪流满面。
“可怜的少爷即将漂洋过海了,愿上帝保佑他一路顺风。”
十点半钟,全家人一齐上路,送查理乘上去南特的驿车。娜侬放出了那条狼狗,关好大门,主动要求替查理提旅行包。这条老街上所有的商人都站在自家店铺的门口,望着这送行的队伍,公证人克罗肖也候在广场与他们会合。
“一会儿可别哭呀,欧也妮。”母亲对她说。
“侄儿,”葛朗台在小客栈门口拥抱了查理并吻了他的面颊说,“现在出去身无分文,今后归来腰缠万贯,你要为你清白一生的父亲争光,我葛朗台向你保证,因为到时候只要你……”
“啊,伯父,您这话减轻了我离去时的痛苦,这不就是您送给我的珍贵礼物吗!”
查理并没听明白老箍桶匠的意思便打断了他的话,感激的泪花溅到了伯父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欧也妮紧紧握着堂弟和父亲的手,只有公证人独自面带笑容,钦佩葛朗台诡计多端,因为惟有他明白老头子的用意。被其他人包围着的四个索莫城的人一直站立在驿车前面,一直到驿车开始滚动、上路。当驿车上桥并消失而只能听到车轮的声音时,老葡萄园主说:
“一路走好!”幸好只有公证人克罗肖听到了这句话。欧也妮和她母亲都跑到河边能看到驿车的地方,她们挥动着自己的手帕,查理也挥动手帕回应。再也看不到手帕了,欧也妮对母亲说:“母亲,我真希望有上帝的威力,哪怕只能施展一会儿也好!”
为了接着介绍葛朗台家所发生的一桩又一桩的事件,这儿有必要说说葛朗台老头子委托德·格拉桑去巴黎斡旋的情况。银行家走后一个月,葛朗台又有了一笔家产,这是一万里弗尔的公债,购进价为八十法郎。这天生多疑的老头子买公债的这笔巨款究竟是怎样弄到巴黎去的,直到他去世后清理其资产时人们还是未能找到蛛丝马迹。公证人认为是娜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充当了他最可靠的运输工具,大约在那个期间,这女佣出门了五天,说是去弗鲁瓦丰收拾东西,好像老头子真的有什么东西丢在那儿了。关于纪尧姆商号,其中的每一件事都不出老头子所料,件件已成现实。
众所周知,巴黎银行对巴黎及各省大富商的情况了如指掌。索莫城的德·格拉桑及弗利克斯·葛朗台也是榜上有名,并且也同那些拥有大量地产做抵押的有名望的金融巨头一样受到尊敬。索莫城的大银行家的此次巴黎之行,据说是要以诚信的方式对巴黎葛朗台商号进行负债清理,这一做法足以避免葛朗台商号受到债权人签署拒绝证书的耻辱。当着债权人的面启封财产,当事人的公证人按规定对财产进行清点。德·格拉桑立即召集起债权人,他们都一致推举索莫城的这位银行家及同是债权人的一家巨商老板弗朗索瓦·克勒尔为清盘人,全权负责清理,既保护当事人家族的名誉,又要保护债权人的利益。有索莫城的葛朗台的信贷,及德·格拉桑的斡旋,使债权人看到了希望,因而顺利地达成了妥协,没有遇到一个抗拒的债权人,谁也没有考虑把自己的债权转到盈亏账上,大家心想:“索莫城的葛朗台会支付这笔钱的。”半年过去了,巴黎人收回了流通债券,放进了各自的皮包。箍桶匠首战告捷。第一次集会的九个月后,两位清盘人向各位债主支付的分配额达到百分之四十七。这笔资金由变卖已故的葛朗台的有价证券、动产、不动产及其他杂物而来。清盘工作办得稳妥,一丝不苟,是最准确、最公正的清盘。债权人高兴地公认葛朗台家族值得钦佩,信誉不容置疑。赞扬声传开之后,债权人便要求偿还剩余部分的款项,他们给葛朗台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