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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堂弟犹豫不决,这使她感到羞辱,但一想到他目前的困境,一想到他急需用钱,欧也妮双膝跪下说:

“您要是不收下这金币,我便跪着不起来,堂弟,求求您吧,您答应一声好吗?……请让我知道您是否会给我面子,您是否宽宏大量,您是否……”

听到这种崇高心灵的绝望的呼喊声,查理拉住了堂姐的手,不让她跪下,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滴到了她的手上。欧也妮的手一触到他的热泪,便猛地扑过去,抓起钱袋,将钱倒在桌上。

“那么,您已同意收下了是吗?”她流下了高兴的泪水说,“堂弟,什么也不必担心,您会富起来的,这些金币会给您带来好运的。到那时,您再还给我就是了,我们还可以合伙嘛,您提的条件我都同意,不过,您也别把这份礼物的价值看得过重。”

查理最终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感受。

“是呀,欧也妮,我要是拒绝,那我也太小气了,不过应该是礼尚往来,信任是相互的。”

“您想要怎么办?”她担心地说。

“亲爱的堂姐,您听我说,我这儿有……”他没说完就指着大柜子上的一个带皮套的小方盒,“您看到了吗?就在那儿,我把它看得比生命还贵重,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礼物,今天早上我还一直在想,她要是能复生,她定会在这迫不得已之时亲自卖掉这盒子上的黄金饰物,这是她对我的一片爱心,不惜代价专门为我定制的。要是我自己卖掉它,我会自感是犯了渎圣重罪。”欧也妮在听到堂弟说最后这几个字时,不禁激动得紧紧握住了堂弟的手,他们俩湿润的眼睛相互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接着说,“不行,不行,我既不愿毁坏它,也不愿冒险带着它东奔西跑,亲爱的欧也妮,我将把它托付给您,请您代为保管朋友之间的托付之物,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它更神圣,您自己看看吧。”

查理走过去拿起盒子,揭开皮套,并将方盒打开,心情沉重地指给惊叹不已的堂姐看。那东西做工精细,黄金饰物的做工大大超过了黄金本身的价值。

“您看到的这还不算,”他边说边按动一只弹簧,盒子又打开了一个夹层,“对我来说,这才算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抽出两幅画像,四周密密麻麻地嵌着珍珠,这是德·米尔拜尔德·米尔拜尔:(1796—1849)法国著名的细密画时髦画家。女士的创作精品。

“啊,好漂亮的女人,您的信就是写给……”

“不,”他笑着回答说,“这女人就是我母亲,那一位是我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叔父、叔母。欧也妮,我要跪下求您为我保存好这件宝物,万一我回不来使您财产蒙受损失,这金子可给予补偿,这两幅肖像,我只好托付给您了,因为只有您才配保存它,您宁可毁掉它,也千万别让它落入他人手中……”欧也妮默默无语,“啊,同意了是吗?”他感激地又追问了一句。

听到他说出她自己刚才对堂弟说的一句话,欧也妮第一次向他送去了一个情侣般的媚眼,既带娇态,又具深情。查理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说:

“圣洁的天使在我们之间,钱永远算不了什么,是吗?……只有感情才是真,感情才是一切。”

“您真像您的母亲,她的声音和您一样甜润吗?……”

“她的声音可比我的声音要甜润多了。……”

“是吗!那是对您吧!”欧也妮垂着眼帘说,“好吧,查理,您睡觉吧,我要您睡觉,您太累,明天见。”

她轻轻地从堂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拿着蜡烛为她照亮,两个人一道走到门口时,查理忽然说:

“哦,我为什么会破产呢?”

“没关系,我父亲有钱,我相信这一点。”她回答说。

“可怜的孩子,”查理朝室内走了一步,靠着墙说,“他要是有钱,他决不会让我父亲死去,也不会让您过苦日子,总之,他也会变换一种生活方式。”

“不管怎么说,弗鲁瓦丰庄园是他的呀!”

“什么弗鲁瓦丰?”

“我也不知道,但他还有鲁瓦耶庄园嘛。”

“那庄园糟透了。”

“他还有葡萄园和草场……”

“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查理一副骄傲的样子说,“您父亲哪怕每年只有二万四千里弗尔的收入,您哪能会住在这冷冰冰、空荡荡的房间里呢?”他的左脚又向前迈了一步说。为了掩饰自己的思想,他指着一只旧箱子补充说:“我的宝贝就放在这里面吗?”

“您睡觉去吧。”她边说边拦住他,不让他进到这乱糟糟的房间里。

查理出去了,他们以相互一笑代替了互祝晚安。

两人在同样的梦境中各自睡了。从此,在查理的悲痛中又加进了几支玫瑰。第二天早上,葛朗台太太看到女儿在饭前陪着查理散步,年轻人依然愁眉不展,好像一个不幸跌足深渊的人预料到了自己深陷苦海,前景暗淡。

“我父亲吃饭时才回来。”欧也妮看到母亲愁容满面时说道。

从欧也妮的举止,她的面部表情及其特别温柔的嗓音,一看便可知道,她和堂弟的思想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协调感,在还未证实是感情的力量将他们俩融为一体之前,他们俩的心灵早已融合到一起了。查理一个人呆在大厅里独自伤感,三个女人各自都在忙自己的活计。葛朗台忘了事先安排的事,他事先安排的人都已到场:有屋面工,管道工,泥瓦匠,挖土工,木工,园圃工,农夫。他们有的是来商定修理合同的,有的是来交付地租或是上门收账的,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也因而忙来忙去,回答那些工匠及乡下人没完没了的问题,娜侬在厨房清理那些送来抵租的农货,有些东西还要等待主人发话,决定哪些东西留着家用,哪些东西拿到市场去卖。老家伙和多数乡绅一样,习惯将劣质酒、烂水果留着自用。下午五点左右,葛朗台带着出售黄金的一万四千法郎从昂热回来了,包里还装有皇家债券,到期兑换时还可拿到利息,他把戈尔卢耶留在昂热照料那疲乏不堪的马,等马恢复体力后再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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