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不大像它,是吗?它比画上的可爱多了。它真漂亮。……鲁鲁,我的小乖乖。”说完她飞奔过去,抱着受了委屈的狮子狗。它抬起头来,含着阴郁而责备的目光看着她。这是垂暮之年的老狗,屈然从命的目光。接着她又飞奔到画前,抿着嘴满意地笑了。
“画得不大像它,是吗?”她问古德伦。
“不,画得很像。”古德伦答道。
女孩十分珍视自己的这幅画。她把它随身带着,暗带窘迫地拿给家里每个人看。
“瞧!”她说着把画塞到父亲手里。
“哎呀,那不是鲁鲁吗!”他惊讶地叫道,然后惊奇地低头看了看,听着身边的女儿发出奇怪的笑声。
古德伦刚到肖特兰茨时,杰拉尔德外出不在家。但是,他回来的第一个早上就伺机同她见面。这是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而又柔和的早晨。他在花园的小径上信步徘徊,观赏着他外出期间开放出来的花朵。像往常一样,他服装整饬,精神饱满,修刮过的脸上干净整洁,金黄色的头发梳理得十分齐整,齐刷刷地分向两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那金色的髯胡修剪得很短,眼睛里闪动着幽默的光彩,这种光彩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一身黑色的衣服穿在他那保养得当的身体上非常合身。然而,在这早晨的阳光下信步于花坛之间的他,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恐惧,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古德伦快步走上前来,他没有察觉。她身穿蓝色的上衣,下身是黄色的长羊毛裙,像个慈善学校出来的学生。他抬头惊奇地瞥了她一眼。她那淡黄色的袜子外面配着乌黑的鞋子,他看了觉得很不舒服。一直在花园里同法国女教师和小狗玩耍的温妮弗雷德,这时像只小鸟一样朝古德伦飞奔而来。女孩身上穿着黑白夹色的条纹衣服,头发剪得很短,在齐脖子处整齐地垂落着。
“我们今天要画俾斯麦俾斯麦(1815—1898),德国政治家和首相(1871—1898),号称“铁血宰相”。此处指取名俾斯麦的一只兔子。了,对吗?”说着她用手勾住古德伦的脖子。
“对,我们画俾斯麦。你想画它吗?”
“哦,我想,我太想了!我太想画俾斯麦了。今天早上它看上去那么帅,那么凶猛。它都快有狮子那么大了。”女孩对自己的夸张说法解嘲地轻声笑了笑,“它是个真正的兔王,真的。”
“Bonjour,Mademoiselle(早上好,小姐)!”
个子矮小的法国女教师摇晃着走上前来,微微欠了欠身,首先招呼道。她那欠身的样子十分傲慢,古德伦看了觉得讨厌。
“温妮弗雷德非常想画俾斯麦!哦,可是整个早上都在说‘我们今天早上画俾斯麦!’俾斯麦,俾斯麦,老是说俾斯麦!那是只兔子吧,小姐,是吗?”
“对,是只黑白夹色的大兔子。您没见过吗!”古德伦用她那纯正、然而有点笨重的法语答道。
“没有,小姐。温妮弗雷德从不让我去看它。我问过她好几次,‘温妮弗雷德,俾斯麦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她就是不愿对我说。她的俾斯麦简直是个谜。”
“对,它是个谜,确实是个谜。布兰文小姐,你就说俾斯麦是个谜。”温妮弗雷德高声说道。
“俾斯麦是个谜。俾斯麦,它是个谜;俾斯麦,它是个谜。”古德伦像念咒语似的用法、德两种语言讥讽地反复说道。
“对,它是个谜。”温妮弗雷德也用德语重复道,态度十分严肃,显得有些古怪。严肃的表情之下隐藏着狡黠的微笑。
“另一个俾斯麦俾斯麦,此处指德国首相。也是谜吗?”法国女教师带有讥笑的口吻傲慢地问道。
“不!”温妮弗雷德简短地答道,对于她的讥笑毫不在乎。
“他也不是个国王。俾斯麦并不如你所说的,他不是国王,温妮弗雷德。他只是个首相。”
“首相是什么?”温妮弗雷德鄙夷地问道。
“首相就是法官之类的人。”杰拉尔德插进来解释道,一边走上前来和古德伦握了握手,说,“你们快要为俾斯麦唱赞歌了。”
“那么她们不让你看俾斯麦啰,小姐?”他问法国女教师。
“是的,先生。”
“啊,她们可真坏。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它呢,布兰文小姐?依我看把它送到厨房去煮了算了。”
“哦,不!”温妮弗雷德急叫起来。
“我们要给它画画。”古德伦说。
“给它画画,然后肢解它,把它放在盘子里当菜吃。”他故意装出傻乎乎的样子说道。
“哦,不!”温妮弗雷德加重了语气叫道,然后抿嘴笑了。
古德伦听得出他话中带刺。她抬头看着他,对他嫣然一笑。他顿时感到心灵受到了抚慰。他们心照不宣地对看了一眼。
“你觉得肖特兰茨怎么样?”他问。
“哦,我很喜欢这儿。”她口气平淡。
“很高兴你喜欢它。你注意到这些花了没有?”
他领着她沿着花径向前走去,她专心致志地跟着他。温妮弗雷德尾随在两人身后,家庭女教师则拖在最后面。他们在有叶脉的喇叭舌草花前停下脚步。
“瞧它们多奇妙!”古德伦惊叫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花。不知怎么的,她那虔敬、欣喜若狂的赞美神态给他的心灵带来抚慰。她弯下身去,用灵巧的指尖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喇叭形的花朵。看到这种情形,杰拉尔德心里有一种安逸感。当她站起身时,她那由于观赏花朵的美丽而变得十分热切的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