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来了一位长相十分好的老绅士,还有一个年纪轻一些,模样也不俗,只是右手用绷带吊着。我的天哪,瞧这一伙人,又是叫又是笑,闹腾个不停。我已经看出来这里面有什么名堂,我估计这下可要让国王和公爵好受啦。我以为他们的脸会吓白的;但是没有,他们的脸色一点都没变。公爵绝不露出马脚来,好像完全没有那回事,还是照样咕咕咕地到处乱转,咧着个嘴,一副高兴和满意的神情,活像一把咕噜噜倒出牛奶来的茶壶。至于国王呢,他一个劲地用眼睛瞪着那两个新来的人,显出满脸替他们难受的神情,好像看见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骗子和流氓,把他的肺都气炸了似的。哦,他可装得真像哪。好多有头脸有身份的人都聚集在国王的身边,让他明白他们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那个刚来的老绅士,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不一会儿他就开口讲话了,我马上就听出来了,他的发音是正宗的英国口音,不像国王的口音,尽管国王已经模仿得够好的啦。我学不到那位老绅士的话,也模仿不到他的口音;但是他转过身去对着人群,好像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可真叫我吃惊不小,我实在没有料到;坦率地说,我承认遇到这种事情,简直应付不了,心情也不是太好;因为我和我的兄弟很是不幸,他摔断了胳膊,我们的行李昨天晚上又让别人给弄错了,丢在了大河上游的一个镇子上。我是彼得·威尔克斯的哥哥哈维,这是他的兄弟威廉,他耳朵听不见,又讲不了话——现在他只剩下了一只手可以活动,就连打手势也不太灵便了。我们说是彼得的兄弟,那就是的;一两天之内,我一拿到行李,就可以证实这件事。但是,我现在不愿多说什么,到那时再说吧,到旅馆去等着吧。”
于是他和那个新来的哑巴转身就走了;国王大笑起来,又胡说八道开了:
“把胳膊摔断了——装得倒挺像的,对不对?——因为这个要打手势的骗子,还没学会怎么打手势,摔断了胳膊,这么一来就可以蒙混过关啦,行李也弄丢了!遇到眼前这种情形,那可是妙极啦——这一招真够聪明!”
说完他又大笑起来,别的人也跟着大笑,只有三四个人,也许是五六个人没有笑。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位是那个大夫,还有一位是个样子很精明的绅士,他手里拎着一个用毛毡做的老式旅行袋,刚刚从轮船上下来,正低声地和大夫交谈着,时不时地朝国王这边扫一眼,他们频频地点着头——那就是利瓦伊·贝尔,到路易斯维尔去了的那位律师;还有一位是个粗壮结实的大块头,他是跟大伙儿一起来的,刚才听到了那位老绅士说的话,现在又在听国王说话。等国王一说完,这个大块头马上站出来问道:
“喂,你听着;你要是哈维·威尔克斯的话,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个镇子上来的?”
“送葬的头一天,朋友。”国王答道。
“那天的什么时候?”
“傍晚边上……大概在太阳下山前的一两个钟头。”
“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从辛辛那提乘苏珊·鲍威尔号轮船下来的。”
“那么好吧,那天早上你怎么跑到上游的那个码头去了——坐着一只小划子?”
“那天早上我没上那个码头去呀。”
“你撒谎。”
有几个人跑到他边上去,劝他别对一个当牧师的老人家这么说话。
“什么牧师,见他的鬼,他是个骗子、是个坏蛋。那天早上他去了上游的那个码头。我就住在那儿,对不对?得啦,我那天就在那儿,他也在那儿。我看见他在那儿。他坐一只小划子来的,上面还有蒂姆·柯林斯,还有一个男孩儿。”
大夫马上接嘴问:
“海因斯,如果你再看见那个孩子,你还能认出他吗?”
“我想能认出来,但我心里没有底。哎嘿,他就在那儿。我毫不费力就把他认出来了。”
他伸手指着的就是我。大夫说:
“各位街坊,新来的那两位是不是骗子我不清楚;可是眼前这两个要不是骗子的话,那我就是白痴,实话实说吧。我看我们大家有责任把这件事情搞搞清楚,别让他们给溜掉了。海因斯,你过来,还有你们大家,都过来。我们把这两个家伙带到客店里去,让他们和刚来的那两个人对证,我看那就不用细问也能看出眉目来。”
大家一听这话都鼓噪起来,尽管站在国王那一边的人也许不以为然;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广场。这时太阳已快下山啦。大夫一直拉着我的手往前走,态度倒是十分好,但就是不肯松开我的手。
我们都来到旅馆的一个大房间里,点上了几支蜡烛,把新来的那两位也找来了。大夫首先开腔道:
“我也不愿意和这两个人太过不去,但我认为他们俩是骗子,说不定他们还有同党,咱们还不知道呢。要是有的话,那些同党会不会把彼得·威尔克斯留下的那一袋子金币弄走呢?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这两个家伙不是骗子的话,他们就不会反对我们派人去把那些钱取过来,暂时由我们来保管,等证实他们不是冒牌货再说——大家看是不是这样啊?”
大家都赞成这么办。因此我料定他们把这两个家伙逼得太紧,逼得没有退路了。但是,国王只显出满脸哀伤的神情说:
“先生们,我也惟愿钱还在那儿,因为我绝对不打算阻止大家调查这桩倒霉的事儿,公开、彻底、公道地弄个明白;可是,真糟糕,那些钱已经不在了;你们要是愿意,就尽管派人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