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爵是有点不一样，可也差不了多少。就一个公爵来说，咱们这一位也够坏的啦。他要是喝多了酒，就连近视眼也分辨不出，他是公爵呢还是国王。”
“得啦，哈克，不管怎么说，我可不希望再有别的国王、公爵跟咱们在一起了，我受不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吉姆。但是我们已经把他们给惹上手了，那就得记住他们是什么身份，只好将就一点。有时候我真希望能听说一个没有国王的国家。”
我要是告诉吉姆说，这两个家伙并不是真正的国王和公爵，那又有什么用处呢？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再者，就像我说过的，你根本就分不出真假。
我去睡了，轮到我值班的时候，吉姆也没来叫醒我。他总是这样的。天刚透亮，我就醒了，他就坐在那儿，低垂着头，埋在两膝当中，自顾自地在那儿唉声叹气，伤感不已。我故意不理睬，装作没看见。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正在想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们，他们在遥远的上游，而他在河的下游，思乡心切呀；因为他以前还从没远离过家园；我从心底里相信，他对亲人的思念也和白种人一样真切。这好像有点儿奇怪，可我猜是这么回事。一到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就常常自个儿唉声叹气，伤心不已，老是嘀咕着：“可怜的伊丽莎白！可怜的约翰尼！真叫人难过；我恐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再也见不着了！”吉姆的确是个挺不错的黑人。
但是这次我不知怎么搞的，竟和他聊起他的老婆、孩子来了；后来他就说：
“这回使我心里特别难受的原因是，我刚刚听见岸上老远的地方响了一声，好像是打人，又好像是关门的声音，这叫我想起，好多年前，我对小伊丽莎白太凶狠。她当时还只有四岁，还害了一场猩红热，病得挺厉害，不过后来总算好了。有一天她站在我旁边，我对她说：‘把门关上’。
“她没去关门，光站在那儿，冲着我笑。这可把我气坏了；我又提高嗓门再说了一遍：
“‘你听见了没有：把门关上！’
“她还是那么站着，仰起脸冲着我笑。我简直气坏了！我说：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说着，就在她脸上使劲打了个耳光，打得她趴倒在地下。随后我就去了另一间屋子，在那儿呆了十来分钟；等我回来一看，那扇门还开着，那孩子就站在门边上，望着脚底下，伤心地哭着，眼泪直往下淌。哎呀，我气得要命，我还想去揍她，但就在这时——那扇门是朝里面开的——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来，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从孩子的背后关过去的，就听见‘扑通’一声——我的天哪，那孩子再也不动弹了！我吓得透不过气来；我只觉得这是……这是……我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迷迷糊糊地跑出去，浑身哆嗦着摸到那扇门，轻轻地、慢慢地把门打开，悄悄地从孩子的后面探过头去，突然，我使劲地大声喊了起来：天哪，她再也不动弹了！哦，哈克，我大声哭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说：‘哦，可怜的小宝贝！全能的上帝饶恕可怜的老吉姆吧，因为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自己了！’哦，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完全聋哑了——我对她怎么这么狠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