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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巨人国游记-第三章

王后特喜欢让我陪着,甚至喜欢到没我就吃不下饭的地步。我有一副桌椅,桌子就摆在王后陛下进餐的同一张桌子上,正好靠近她的左手边。格卢姆达克立奇则紧挨着我的桌旁站在一张放在地板上的小凳上,帮着照料我用餐。我有一整套银碟银碗和其它餐具,与王后的餐具比起来,它们就跟我在伦敦一家玩具店里见到的、摆放在孩子们的玩具小屋里的餐具差不多大小。我的小保姆把这些餐具放在她口袋中的一只银盒内,我吃饭需要的话,她才拿给我,而且她总是亲手把这些物品洗得干干净净。和王后一同吃饭的只有两位公主,大的十六岁,小的当时才十三岁零一个月。王后陛下总是把一小块肉放在我的盘子里头,让我自己切着吃,她喜欢看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东西吞下肚,这可是她的一件乐事。王后的胃口虽说不好,但她一口塞下的食物足可让十多个英国农民饱食一顿,有阵子一看到她这种吃饭的样子我就恶心的不得了。她能连骨带肉地将一只云雀的翅膀用牙齿嚼得粉碎,而那翅膀就有九只长肥了的火鸡那么大,就连塞入嘴里的一小片面包也抵得上十二便士买来的面包。她用一只金杯饮酒,一口能喝下一大桶还不止。她用的餐刀有两把拉直了的大镰刀那么长,而汤匙、叉子和其他餐具也都和她的餐刀的大小比例相同。我记得有一次出于好奇,格卢姆达克立奇便带我到宫里去看一些人吃饭,十一二把这么巨大的刀叉一同被举起时,如此可怕的情景我想在这以前我还从未见到过。

按惯例,每逢星期三(前面我已说过,这天是他们的安息日)国王、王后都要跟王子、公主们一道在国王陛下的内宫里用餐。如今我已是国王的宠臣了,每当这时,我的小桌子小椅子都得摆在他左手边的一只盐瓶子跟前。这位君王很喜欢与我交谈,常向我询问一些有关欧洲风俗、宗教、法律、政府和学术方面的问题,对此,我都尽我所能详详细细地给他作了介绍。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判断力也极为准确,对我所谈的一切往往能发表些十分有见地的意见和看法。不过我承认,一说起我亲爱的祖国,说起我们的贸易、我们的海陆之战、宗教派别以及国家政党,我就不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他所受的教育使他有颇深的成见,终于忍不住用右手将我拿起,一边用左手轻轻地抚摸我,大笑一通后便问我是个辉格党人还是个托利党人。接着,他转向正手持一根差不多有“王权号”主桅杆那么高的白木杖,站在他身后候旨的首相,说道,人的尊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的呀,连我一个这么小的昆虫都可以去嘲弄它。不过,他又说道,我敢保证这些小东西也有他们自己的头衔和官位;他们造了些小巢小洞,就称之为房屋和城市;他们讲究服饰大搞排场;他们谈情说爱、打仗、争吵、欺诈、背叛。他如此这般地说下去,而我却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到我那高贵的祖国——艺术及军事的权威、法兰西的天敌、欧洲的仲裁人、美德、虔诚、荣誉和真理之乡、世人为之仰慕和自豪之地,竟受到如此轻视、如此奚落,我心中愤愤不平。

但是当时的处境不宜让我对所受的伤害表示出什么愤懑,而且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地受了伤来着。因为数个月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相貌和言谈,举目所见的每样东西也都觉着大小很相称,最初见到他们身躯和面貌时所产生的恐惧感到如今已渐渐消失了。倘若此刻我看见一群英国贵族贵妇们身穿华丽的生日礼服在那里装腔作势、神气十足地或昂首阔步,或鞠躬行礼,或空谈闲扯,说实在的,我一定会笑话他们,正如这里的国王和他手下的高官们笑话我一样。的的确确,就是王后手托着我去照镜子时我也会忍不住笑话我自己的。那时,面对镜子中我俩在一块的全景,会觉得再也没有比看到这种鲜明的对照更令人可笑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