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拉认出来了,这强盗就是昨天晚上恶狠狠地对他嚷“把脑袋缩进去”的那个人。可现在不是非难人家的时候,正相反,唐格拉装出一副极可爱的模样,嘴上也堆起了优雅的微笑。“请原谅,先生,”他说道,“是不是今天晚上不准备给我送晚餐了?”
“什么?”佩皮诺喊道,“阁下是不是刚好也饿了?”
“刚好,说得真妙,”唐格拉轻声说道,“我已经整整24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接着他又高声说:“可不,先生,我饿了,甚至非常饿。”
“那么,阁下想吃点东西?”
“马上就吃,行吗?”
“太好办了,”佩皮诺说道,“这儿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当然,钱是要付的,所有老老实实的基督教徒都是这个规矩。”
“这好说,”唐格拉喊道,“不过说实在的,你们既然抓了人关起来,至少得给人吃饭吧。”
“啊!阁下,”佩皮诺说道,“我们没有这种规矩。”
“这说不过去,”唐格拉说道,他又想自己先和气些,尽量把这强盗哄住,“不过我不会计较这些的。好吧,叫人给我送吃的东西来吧。”
“马上就送来,阁下,您想吃什么?”佩皮诺说完便把那瓦盆随手一放,盆里香喷喷的热气正好直往唐格拉鼻孔里钻。“请吩咐。”他又说道。
“这么说,你们这儿有厨房?”银行家问道。
“什么?我们有厨房?当然有,好着呢。”
“厨师呢?”
“都是数一数二的。”
“那好!我就要只鸡,鱼也行,野味也行,只要是吃的,什么都行。”
“就按阁下的意思吧,先要只鸡,是不是?”
“是的,要只鸡。”
佩皮诺站起身来,扯着嗓门喊了起来:“给阁下来一只鸡!”
佩皮诺的喊声还在拱顶下面回响,就过来了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细高条,长得很英俊,像古代送鱼的人一样光着上身,手里托着一只银盘,盘里除了一只昂着脖子的鸡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简直像在巴黎咖啡厅。”唐格拉轻声说道。
“来啦,阁下。”佩皮诺说道,一边从那个年轻的强盗手中接过鸡,放在一张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桌子上。这桌子,加上一张小凳子,那张山羊皮垫子的床,便是这地牢里的全套摆设。
唐格拉提出要一把刀和一把叉子。
“来啦!阁下,”佩皮诺说道,一边摆上一把刀尖已经磨钝了的小刀和一把黄杨木叉子。
唐格拉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准备切鸡。
“请原谅,阁下,”佩皮诺一手按住银行家的肩膀说道,“这儿先付钱后用餐,不然用完餐再说不满意……”
“啊!啊!”唐格拉想道,“这就跟巴黎不一样了,且不说他们还很可能要敲我一笔。不过我做事决不小里小气的。呃,我常听人说意大利的东西便宜,一只鸡在罗马大概12苏。”于是他扔了一个金路易给佩皮诺,一边说:“给!”
佩皮诺接过金路易,唐格拉又拿起刀准备切鸡。
“请稍等,阁下,”佩皮诺站起身来说道,“请稍等,阁下还少我钱呢。”
“我早说了他们要敲我的!”唐格拉自语道。接着他想,现在他只好听凭人家敲了。“好吧,这样瘦的鸡要多少钱?”
“刚才阁下给了一个路易的定金。”
“一只鸡的定金就要一个金路易?”
“没错,这是定金。”
“真不错,行了!行了!”
“阁下还该我4999金路易。”
唐格拉一听到这种狮子大开口的笑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啊!有意思,”他喃喃自语道,“真有意思。”
他又拿起刀叉准备切鸡,但是佩皮诺伸过右手,一边用左手一把捏住唐格拉的右手。“那就算了。”佩皮诺说。
“什么?您不会是开玩笑吧?”唐格拉说道。
“我们从来不开玩笑,阁下。”佩皮诺说道,摆出一副极其严肃的样子,俨然像一个公谊会创立于17世纪的基督教的一个教派。的教徒。
“什么?这只鸡要10万法郎!”
“阁下,在这种鬼洞里养鸡,您都想像不出来有多难。”
“好了!好了!”唐格拉说道,“我觉得这真是滑稽可笑,太逗人了。不过我饿了,让我吃吧。给,再给您一个金路易,我的朋友。”
“那么现在只欠4998金路易了。”佩皮诺还是那样镇静地说,“不着急,钱总会收齐的。”
“噢!这种事,”唐格拉说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他不禁火了,“这种事,休想。见鬼去吧,你们都不知道在跟谁打交道。”
佩皮诺打了一个手势,那个年轻小伙子立即伸出手臂,一转眼工夫就把鸡端走了。唐格拉朝他的山羊床上一躺,佩皮诺关上地牢门,又开始吃他的肥肉片闷鹰嘴豆。唐格拉看不见佩皮诺在干什么,但这强盗的嘴吧唧吧唧地发响,牢里的人一听就完全清楚那强盗在忙什么事。显然,他正忙着吃东西,而且像一个没有教养的人,吃的声音又那么响。“粗人一个!”唐格拉说道。佩皮诺装出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只顾慢条斯理地吃他的东西。唐格拉只觉得自己的胃漏了一个大窟窿,似乎成了达娜依德丝的无底桶古希腊神话,达那俄斯王的50个女儿,都取名叫达娜依德丝,除一人以外,全部在新婚之夜把丈夫杀死,于是都被打入地狱,往一只无底桶灌水。,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不能把他的胃填满。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又熬了半个钟头——说句公道话,这半个钟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世纪。他最后站起身来,又一次走到牢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