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冷笑。梅塞苔丝看在眼里,凭着她作妻子和母亲的双重本能,她心里顿时全都明白了,但她是个持重和坚强的女人,声色不露地压下了心中的纷乱和惊惧。阿尔贝也不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伯爵夫人重新捡起话题说道:“您来问我身体怎么样,坦率地告诉您吧,我的朋友,我觉得不舒服。您应该留在这儿,阿尔贝,您要好好陪着我,我真不想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母亲,”年轻人说道,“我是应该听从您的吩咐的,而且您也知道,这在我是一种多大的幸福呀,但是我有一件非常紧迫重要的事,我不得不走开,今天整个晚上都不能陪您。”
“啊!好吧,”梅塞苔丝叹了一口气说,“您走吧,阿尔贝。我倒不希望您因为孝心,连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了。”
阿尔贝装作没有听见,向母亲一鞠躬便走了。年轻人刚走出房间把门带上,梅塞苔丝立刻派人把一个心腹仆人唤到身边,吩咐他今天晚上阿尔贝不论去什么地方都得在后面盯着,有什么事立即过来向她报告。接着她拉响绳铃叫她的使女进屋,侍候她梳妆。她身体很虚弱,但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得随时作好准备。
那个心腹仆人的差使倒也不难。阿尔贝回到自己的那幢小楼,认真细致地梳理了一番。8点差10分的时候博尚来了,他已见过夏托—勒诺,夏托—勒诺答应在开幕前赶到歌剧院正厅前座。阿尔贝和博尚坐上阿尔贝自己的双座四轮马车,阿尔贝用不着掩饰他去什么地方,所以大声吩咐道:“去歌剧院!”
阿尔贝已是心急如焚,开幕前就到了歌剧院。夏托—勒诺也在正厅前座的单人座位上坐着了,来前博尚已经把情况向他说了一遍,所以阿尔贝不必再向他解释什么了。儿子为父亲报仇雪耻这种举动是人之常情,夏托—勒诺丝毫不想再来劝阻,只是对阿尔贝说凡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一定帮忙。德布雷还没有到,不过阿尔贝知道,歌剧院的演出德布雷难得有错过不看的。开幕前阿尔贝一直在剧院里闲逛,希望能在走廊里或在楼梯上碰见基督山。开幕的铃声响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正厅前座,一边是夏托—勒诺,另一边是博尚。
但是,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两根廊柱之间的那间包厢,演第一幕的时候,这包厢像在耍什么心眼似的,就是不肯打开。阿尔贝看他的表都有一百次了,第二幕开始的时候那间包厢终于打开。基督山穿一身黑衣服走进包厢,手扶着包厢前面的栏杆,朝正厅的座位望了一眼。摩莱尔跟在他后面进来,用眼找他的妹妹和妹夫,他看见他们在第二排的包厢里,于是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伯爵环视正厅的时候,一眼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孔和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十分急切,想把伯爵的视线吸引过去。伯爵认出这是阿尔贝,但是一看到这张横眉立目的脸上挂着那么一种神情,他肯定觉得还是装作没有看见为好。于是他不露声色地坐了下来,然后从一只小盒里取出他的双筒望远镜,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但是,伯爵虽然表面上不像在注意阿尔贝,其实两眼一直在盯着他,当第二场演完,帷幕落下的时候,伯爵那副绝对可靠,从不会看错的眼睛紧紧盯住阿尔贝,只见他离开正厅前座,他的两个朋友也跟着离开。接着,这年轻人的脸庞在伯爵对面的包厢门窗后面一晃而过,伯爵觉得风暴即将来临。他听到自己包厢门的锁眼里有钥匙转动的声音,但他照旧满面笑容地同摩莱尔交谈。伯爵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早就作好了准备。
包厢门打开,基督山这才转过身去,看到阿尔贝面无人色,全身哆嗦,他后面是博尚和夏托—勒诺。
“啊!”他喊道,口气十分亲切有礼,与他平时在社交场合寒暄的时候那种彬彬有礼,但又冰冷淡漠的神态迥然不同,“我的骑士可谓马到成功了!晚安,莫瑟夫先生。”他这个人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见他满脸和颜悦色,极其热情。这时摩莱尔才想起子爵给他的那封信,信上子爵没有作任何说明,只是请他来歌剧院,一看眼前的情景,摩莱尔恍然大悟,可能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我们来这儿不想口是心非客套一番,也无意花言巧语谈什么友谊,”阿尔贝说道,“我们来是请您作解释的,伯爵先生。”他抿着嘴,咬紧的牙缝中勉强挤出这颤抖的话音。
“在歌剧院作解释吗?”伯爵说道,他的语气是这样的镇静,而那目光又是这样的犀利,人要具有这样两种特点,那必然是一个永远充满自信的强者,“虽然我对巴黎人的风尚还不甚了解,但是我想,先生,总不至于在剧院要人作解释的吧。”
“可是,有人躲躲闪闪,”阿尔贝说道,“想方设法不让人找到,说什么要洗澡,要吃饭,或者要睡觉,那只好在哪儿见到人,就在哪儿说话。”
“找我并不难,”基督山说,“因为,假如我的记忆力不坏的话,昨天您还在我那儿。”
“昨天,先生,”阿尔贝一下慌了神,说道,“昨天我是在您那儿,只是因为我当时不知道您是个什么人物。”说到这儿,阿尔贝的嗓门提高了,旁边几个包厢里的人以及正在走廊散步的人都听到他的喊声,于是那些坐在包厢里的人纷纷转身朝这儿看,而走廊里的人一听到这儿口角的声音,也都拥过来挤在博尚和夏托—勒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