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儿,走这儿,我亲爱的阿尔贝,”博尚向阿尔贝伸出手,一边说道,“哪个神灵把您请来的?您是迷路了呢,还是特意过来要我请客吃饭?您找张椅子坐吧,啊,那儿,天竺葵旁边正好有张椅子,这里也幸亏有这盆天竺葵,让我想着世界上不但纸是按张数的,还有别的东西也是按张数的。”
“博尚,”阿尔贝说,“我来要跟您谈的,就是您的报纸。”
“您,莫瑟夫?出于什么考虑?”
“我要求您更正一条消息。”
“您?更正消息?什么消息,阿尔贝?您先坐下说嘛!”
“谢谢。”阿尔贝说道,出于礼节勉强点了一下头。
“您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要求对一段史实作出更正,因为这件事有损我家一个人的名誉。”
“啊,是这样!”博尚吃惊地说,“哪一方面的史实?不会吧!”
“就是那条从艾奥尼纳给您发来的通讯。”
“艾奥尼纳发来的通讯?”
“是的,从艾奥尼纳发来的。您好像真的不知道我来出于什么原因?”
“凭我的名誉发誓……巴蒂斯坦,把昨天的报纸拿来!”博尚高声喊道。
“没有必要,我把我的那一份给您带来了。”
博尚嘟嘟哝哝地念了起来:“艾奥尼纳简讯……”
“您也清楚,事情非常严重。”博尚读完后阿尔贝说。
“这么说,那位军官是您的亲人吧?”博尚问道。
“是的。”阿尔贝涨红了脸说。
“呃,您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呢?”博尚非常和气地说道。
“我的想法是,我亲爱的博尚,您把这条消息收回。”
博尚极为认真地望着阿尔贝,他这样认真正是说明了他对阿尔贝是多么关心。“嗯,”他说道,“这种事情,我们还得好好谈一谈,因为收回一条消息一向是件严肃的事。您先坐下,我把这三四行的东西再看一遍。”
阿尔贝坐了下来,博尚则把遭到他的朋友责难的那几行字又看了一遍,而且看得比第一次更仔细。
“呃,您自己看吧,”阿尔贝说,语气不但坚定,而且简直不讲情面,“有人借贵报对我家的一个人赤口毒舌,我要求收回这条消息。”
“您……您要求……”
“对,我要求!”
“请允许我提醒您一句话,您可不是议员,我亲爱的子爵。”
“我决无当议员的意思,”阿尔贝站起身反驳说道,“我只是要求您收回昨天刊出的一条消息,而且您必须收回。您也算是我的朋友,”阿尔贝看到博尚傲慢地昂起头,于是抿紧嘴唇接着说道,“您也算是我的朋友,既是朋友,您就多少知道我的为人,但愿您能懂得,在这种问题上我决不会半途而废。”
“如果我是您的朋友,莫瑟夫,像您刚才这样的话最终会让我忘掉我们曾经是朋友……不过,您看,我们都不要发火,至少还不至于要发火吧……您感到不安,很生气,也很恼火……呃,这位叫费尔南的人是您什么亲人?”
“他是我的父亲,不是别的什么人。”阿尔贝说,“就是费尔南·蒙德戈先生,就是莫瑟夫伯爵,一位南征北战的老军人,现在却有人从小泥沟里捞出污泥要把他身上所有的高尚的伤痕抹黑。”
“原来是令尊?”博尚说道,“那又是一回事了。您如此气愤我能理解,我亲爱的阿尔贝……我们再念一遍吧……”于是他逐字逐句把那段消息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可是,”博尚问道,“您从什么地方看出报上的费尔南就是令尊?”
“报上没有说,这我很清楚,不过别的人照样会看出来的,为此我要求这条消息应予更正。”
一听到阿尔贝说“我要求”,博尚抬起眼看了莫瑟夫一下,接着立即把眼睛垂下,然后沉思了片刻。
“您会更正这条消息的,是不是,博尚?”莫瑟夫又说了一遍,他虽然强压着,但心中的怒火却是有增无减。
“是的。”博尚说。
“太好了!”阿尔贝说。
“但必须等我弄清这条消息确实有误以后。”
“什么?”
“是的,此事有必要给予澄清,我也一定能澄清。”
“可是这件事哪些地方您认为要澄清的呢,先生?”阿尔贝勃然变色说道,“假如您不认为这是家父,请马上声明;假如您认为这就是家父,请告诉我,您据此看法有何根据?”
博尚望着阿尔贝,微微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把他心态上的细微变化亮了出来,也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微笑。“先生,”他接着说,“因为您是一位先生,如果说您来只是为了跟我讲理,那么早就应该把话说明,何必跟我侈谈什么友谊和别的废话,我已经耐着性子足足听了半个钟头了。是不是我们就应该去决斗了,嗯?”
“是的,如果您不收回这卑鄙的诽谤!”
“稍安勿躁!请不要威胁,费尔南·蒙德戈先生,莫瑟夫子爵,我不容我的敌人威胁我,更不容我的朋友威胁我。关于费尔南上校的那则新闻,我以我的名誉发誓,本人根本没有插手,难道您一定要我出来更正吗?”
“是的,我要求您更正!”阿尔贝说,他已经开始失去理智。
“不然,我们非得决斗不可吗?”博尚依然平心静气地问道。
“是的!”阿尔贝提高了嗓门说。
“那好,”博尚说,“我回答您吧,亲爱的先生,这条消息不是我编发的,我也不知道有这消息。但是,由于您的纠缠,您自己引起我对这条消息的注意,现在我对此给予高度重视。目前这条消息维持原样,以后是更正还是证实,应由权威人士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