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人们至少逃脱了学校的圈套,而只剩了新闻社,为了扩展各种快乐,不妨在这种个人身价的跌落与轰动中欣赏一下那种等不到明天的迫不及待的好奇。“怎么?”“你怎么想的……”“快派一个信使来这里取神旨。”恰恰我什么也没想,从没想过什么,如果我向这种询问让了步,吸着烟沉思一会儿,甚至令人满意地有问必答,在我坐下之前,一起把话题范围缩小到一首诗上去,这时,可能会隐约重新出现这样的场面:向来访者递上一支烟,而后旁若无人地侃侃而┨浮!啊…你对标点怎么看?”“先生,”我满脸严肃地说,“任何主题无疑都不再是庄严神圣的了,对相宜的符号的使用或拒绝构成散文或诗,尤其是我们的一切艺术:诗句由于其呈现的优越性而不用此法,不用这种字眼的人工安排,其声音的顿挫便可以节制其冲动,在散文中则相反,这种方法是相当需要的,我喜欢按我的嗜好,在白色的纸页上,用句逗构成有间隔的图画,而这些句逗的附带的结合模拟着那鲜明的旋律——在更进一步的暗示性的正文里,即使是很崇高的文字,都不是用标点标出来的。”或者,把闲谈变成这样一种情况,当你悄悄地把内心的东西讲出来时,只要稍加陈述,就具有说服力、梦幻力和真实性。这样很好,这正是他所想知道的。同人想在你话题的停顿中插话,于是不等他告诉你他的报纸想继续论述这个问题的时间,你便说:“我准备就此问题写十来篇文章,尽管我对此并无任何兴趣。”他既然步入了你的堂奥,总结一下他那微妙的战利品也是必然的。在“只讲一句话”的后面,跟着的是一连串的提问,在摘引的后面,接着的便是“某某观点概要”的挥舞。他知道他干的是多么狡猾,但最终还是脱去了伪装,现趸现卖……“这也算一句话吗?”或“等一等,这太露骨了”,他事不关己地说,“就插一句话,至少要隐晦点。”
为了岔开玩笑,一个云山雾罩的插曲,便用感情把没有经验的人俘虏了过来,使他对那些谆谆教导者俯首帖耳。显示着文字存在或可以冒充这种存在的少有的实践在这里被一种致命的相似性所证实。甚至这个集团给另一个集团带来的是停滞,尽管其出发点是规劝或欣赏。除了意外的头几年在一些名家中发现了同种仪式的重要而外,现今有理想的人们在一起交谈得太少了:大家无拘无束地谈谈,尔后出去兜兜风……除了那种硬要分心的漫步以外,漫步相当于抛开日间的繁劳而恢复自我的天性,在这种万念皆空的境界中,那些负担波动都与你这种奥秘的举止无缘了。不管那尘寰是多么杂沓和喧闹,而你那忘身于世外的安详将你带向那郁郁森林的绿阴,或者把你带上那漫不经心的柏油路,然而你却总是带着孤独。
于是人们会顺理成章地问,如果不是为了精心制作,你为什么不和别人一样地讲话呢?随之,他又步步紧逼地请求我写点什么,幸好我头脑里涌出了某个句子,尽管讲的是普通的主题,但总算是使内心的节奏形诸于外,而形成纯粹的诗行。我说:“说到为什么,我总是以此而感到骄傲,我的朋友们喜欢那些把魅力归诸于一种漫不经心的东西,你大概也是如此。只要你或多或少地接触它,它便有被驱散的可能,真实也正是这种情况,它像音乐会上试音时发出的和谐的音阶:一片沉寂中对于显示语言艺术本身是再好不过了———但它却不属于魅力和灵感。当一位发言者确认,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确认而不是相反——一种美学见解:一般讲魅力不是雄辩而是雄辩以外的东西在发挥作用,这种见解就不显得那么愚蠢了,因为蜿蜒而矛盾起落的思想绝不愿以鱼尾的形式而告终结,魅力仅仅拒绝人为地展开思想,并使之像一种众所周知的现象一样一览无余。
我把这种情况比之于这样一种意识:两人交谈时,尽管是不相情愿的交谈,他们的话题集中在某一具体事物上,而由于这种限制,两个交谈者都不讲自己内心里的东西和不显得那么专注;然而他们却通过带着假装讲知心话和专注的狡黠而互相吸引,以往这种精神的激烈而奇特的斗争的委曲迤逦并形诸于世便是直接而细腻的文学(文学的魅力就在于如上的情况):一个显示其思想时竭力隐避,另一个则执拗地企图抓住它显示出的那点思想背后另外的东西——二者各自保持着自己原本的世界,而由于一种友好的需要却又把他们引向相互接触。
葛 雷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