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圣·蒂蒙、萨瓦涅、保里、萨普瓦尔、罗伯特、德·古尔松、巴萨非勒、桑达尔、卡拉万和布瓦夫汉都死了。萨埃尔断了一只胳膊。古尔瓦散一条腿没了。巴盖丢了右眼。”
她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突然结结巴巴地说:
“你想拥抱我一下吗,在离开我之前?反正郎格卢瓦夫人又不在这里。”
尽管他感到恶心已经涌上了嘴唇,但还是把双唇放在了她那惨白的额头上,而她这时则用双臂搂住他,在他那蓝色军服上印满了狂吻。
她又说道:
“你还会来。说呀,你还会来。答应我你还会再来。”
“是的,我答应你。”
“什么时候,星期四可以吗?”
“好的,星期四。”
“星期四,两点钟。”
“行,星期四两点钟。”
“你向我保证?”
“我保证。”
“再见,亲爱的。”
“再见。”
于是,他走了,在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下十分尴尬。他弯曲着高大的身体,以便使自己显得小一些。当他来到大街上时,他才松了口气。
晚上,他的战友们向他询问道:
“那么,伊尔玛怎么样?”
他语调尴尬地回答:
“她患了胸部炎症,病得很重。”
但是,有个小中尉从他的举止中嗅出点什么,便去打听情况。第二天,当上尉走进军官食堂时,迎接他的是一串嘲弄和玩笑。他们终于算是报复了他。
另外,人们还听说伊尔玛和普鲁士参谋部的军官们花天酒地,和一个蓝轻骑兵上校还有其他人骑着马跑遍了这个地区。在鲁昂,人们只叫她“普鲁士人的女人”。
整整一个星期,上尉成了团里的牺牲品。他收到通过邮局寄来的像泄密者一样的处方清单,专科医生的医嘱,甚至把用途写在邮包上的药品。
上校知道了这件事,严肃地说:
“上尉在这里曾有过一个漂亮的相好,我为此向他表示祝贺。”
十二天以后,他又收到伊尔玛新写的一封信。他发狂似的撕碎了它,没有回信。
一个星期后,她又一次写信,告诉他她病得很厉害,想和他说永别。
他没有回信。
又过了几天,医院的神父来拜访他。
伊尔玛·巴沃兰姑娘在临终的病床上恳求他去一趟。
他不敢拒绝跟神父走。但他走进那个医院,心里充满了恶毒的仇恨,被伤害的自尊心和受辱的骄傲。
他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心想她这是在嘲笑他。
“你要我做什么?”他说。
“我想给你告别。我好像已经不行了。”
他不相信她的话。
“你听着。你让我成了全团的笑柄。我不愿意这样继续下去。”
她问道:
“我怎么着你了?”
他因为自己无话可答而发怒。
“别指望我会再来这里,让所有的人都嘲笑我!”
她那暗淡的眼睛里闪出愤怒的火光,她望着他重复道:
“我究竟怎么着你了?也许我曾经对你不好?我什么时候向你要求过什么东西吗?如果没有你,我依然和当普利·巴蓬先生在一起,我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不,你也知道,如果有人来指责我,那也不该是你。”
他声音颤抖地说:
“我不是指责你。可我不能继续来看你,因为你和普鲁士人的那种行为成了全城的耻辱。”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我和普鲁士人的行为?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他们强暴我,告诉过你我不治疗是因为我要毒害他们。如果我愿意治疗,这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见鬼!但是,我想杀死他们,我!我也已经杀死了他们,去他妈的!”
他依然站在那里:
“无论如何,这很可耻。”他说。
她感到一下子喘不上气来,然后又说:
“我牺牲自己来消灭他们,有什么可耻的,你说说看?当你到贞德大街我家来的时候,你可不像这样说话。啊!这很可耻!你就是得了十字荣誉章也做不到这么多。我比你更配得到它,你明白吗?比你更配得到。我杀的普鲁士人比你多!”
他在她面前惊呆了,愤怒得发抖:
“啊!闭嘴……你知道……闭嘴……因为……这些事情……我不允┬怼…别人触及……”
但她不听他说什么:
“就凭这你们已经让普鲁士人受了不少苦啦!如果你们阻止他们来鲁昂,这件事会发生吗?是你们应该阻止他们,你听见了吗?我让他们吃的苦头比你多。是的,比你多,因为我就要死了,而你却在闲逛,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哄骗女人……”
从每张床上都探出了脑袋,所有的眼睛都望着这个穿军服的男人,他结结巴巴地说:
“住口……你知道……住口……”
但她并没有闭上嘴巴,喊道:
“啊!是的,你是个漂亮的装腔作势的人。我认识了你,去他妈的,我认识了你。我告诉你我让他们吃的苦头比你多。我杀的普鲁士人比你们全团加在一起杀的还多……走吧……懦夫!”
他走了,其实是逃跑了,甩开他的长腿在两排梅毒患者的病床之间走过去。他听见伊尔玛气喘吁吁,呼啸的声音在追逐着他:
“比你多。是的,我杀死的比你多,比你多……”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了楼梯,跑回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第二天,他听说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