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软绵绵地盘腿坐在草地上,但身子总在扭来扭去,说是有蚂蚁爬到她身上什么地方了。迪富尔先生看到生人夹在边上,人又那么热心肠,他不禁脸有愠色,想坐得舒服一些,但怎么坐就是不舒服,黄头发小伙子则闷声不响,只顾自己狼吞虎咽地吃。
“天气真好,先生,”胖太太对一个桨手说,既然人家让出地方来,她就得对人家热情些。“是的,夫人,”那人回答说,“你们经常来乡下吗?”
“噢!一年也就一两回,来透透空气。请问您呢,先生?”
“我每天晚上都来这儿睡。”
“啊!那一定很痛快?”
“那当然,夫人。”
于是他讲述他每天过的日子,简直像诗一样优美,说得这些城里人心中激动不已,他们终日见不到花草,如饥如渴地想到乡下转转,然而他们又只得站在柜台后面,一年到头浑浑噩噩地怀恋着大自然。
姑娘听得出了神,抬起双眼望着那两个桨手,迪富尔先生终于开口说:“这才叫生活。”接着他却问妻子:“再来一点兔子肉,亲爱的?”“不用了,谢谢,亲爱的。”
她再次朝那两个年轻人转过身去,手指着他们臂膀问:“你们这样不觉得冷吗?”
那两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接着他们又讲累的时候如何筋疲力尽,大汗淋淋的时候如何洗澡,夜晚雾霭中他们又如何游荡,这一家人听得一个个惊恐万状。他们还使劲拍打胸膛,让那一家人听胸中会发出什么声音。“噢!你们的样子真是健壮。”做丈夫的说,他再也不敢提当初击败英国人的那段历史了。
姑娘这时偷偷打量他们两人,正好黄头发小伙子一口喝呛了,正使劲咳嗽,直往老板娘的樱桃红绸连衣裙上喷酒点,老板娘很不高兴,喊人拿水来把酒渍擦掉。
气温已经热得受不了,水波粼粼的河面似乎成了热烘烘的火炉子,酒意也发作了,脑袋开始晕起来。
迪富尔先生打了一个响嗝,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背心和裤腰上的纽扣他早就解开了。他妻子直觉得气都喘不过来,正逐点逐点松开连衣裙上的搭扣。小伙计乐悠悠地晃着他那黄麻一样的一头乱发,自己拿起酒瓶倒,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老祖母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微醉,于是僵硬地挺着身子,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至于那姑娘,她倒是平静如故,只是两眼隐约射出灼灼目光,棕褐色的脸蛋也多了几分红晕。
一喝完咖啡他们终于忘乎所以了,有人说唱歌,于是每人唱了一段,一人唱其他4人就疯狂鼓掌。后来他们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母女两人已经晕晕乎乎,站着直喘气,而两个男的则完全醉了,竟然做起体操来,动作不但迟钝而且有气无力。他们又笨手笨脚地抓住铁环想做引体向上的动作,可是尽管脸涨得通红,还是没有能撑起来,只是衬衣下摆差一点从裤腰里脱落出来,要不就会像旗子似的随风飘荡了。
这时那两个桨手已经把小艇放下水,彬彬有礼地过来邀请母女两人坐小艇游玩。
“迪富尔先生,你坐船玩吗?我问你呢!”迪富尔太太喊道。丈夫一副醉态,一声不吭地朝妻子看着。一个桨手拿着两根渔竿走了过来。能钓条鱼回去是那些城里小店主的心愿,迪富尔先生无精打采的眼睛顿时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人家想干什么他都说好,自己一个人钻到大桥底下阴凉的地方,两脚泡到河水中钓起鱼来,跟他在一起的黄头发小伙子则呼呼地睡着了。
两个年轻人都准备划船,其中一个大献殷勤,请迪富尔太太上了小艇,“我们去‘英国佬’岛塞纳河中的一小岛,岛名为年轻人杜撰,下文所说的“罗宾逊”同为杜撰的地名。的树林看看。”他一边喊一边划桨,小艇飞快驶远。
另外一条小艇却划得慢慢悠悠,原来划桨的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船上的小姐,脑子里别的念头全都没有了,心里只有一种冲动,强健的身躯变得酥软了。
姑娘坐在舵手的椅子上,小艇在河面上荡漾,她也不由自主地飘飘然起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浑身上下宽展舒畅,逍遥自在,仿佛酒意纷至沓来,痛快淋漓。她已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了。她犹如酒酣耳热而如坐云雾,阵阵热风从她身边吹过,小艇徐徐向前,岸边棵棵大树似乎都在向她鞠躬致礼。日光炎炎,晒得她皮肉又烫又痒,周身血液沸腾,隐隐产生一种行乐的欲望。她已是神魂颠倒,河面上就她同眼前的年轻人在一起贴面相对,四周阳光似火不见人影,而眼前的年轻人也一定觉得她花容玉貌,因为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他那欲望简直如同阳光一样炽热灼人。
他们都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两人越发感到消魂,于是各自朝旁边望去。这时年轻人鼓起勇气,问她叫什么名字。“亨丽埃特。”她回答说。“噢!我叫亨利。”年轻人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