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张口要求涨工钱。她前前后后找了主人3回,可是每回一到主人面前,她又讲别的事情了。她感到要钱的事张不开口,仿佛这种事情有点不光彩。终于有一天庄园主一人在厨房吃饭,她很不好意思地对主人说想同他单独谈谈。主人吃惊地抬起头,两手搁在桌子上,一手拿着刀,刀尖冲上,一手拿着一口面包,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女佣。女佣一看到这眼光便慌了神,只说想请一星期假,她要回家一趟,因为她有点不舒服。
主人随口答应,接着,他也不好意思地说:
“等你回来,我也有话要同你谈。”
三
孩子快满8个月,她都认不出来了。他长得白里透红,胖胖的脸蛋,浑身圆圆滚滚,就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包裹,里面全是肥油。肉鼓鼓的手指都合不拢,在那儿轻轻抓,看得出来他乐呵呵的非常开心。她一头扑过去,简直像猛兽扑去逮什么猎物似的,使劲亲孩子,吓得他哇哇直哭。孩子哭她也哭,因为孩子不认她这个妈,可是一看见奶妈,他就伸开小胳膊要找。
可是第二天孩子已经不认生,看到她就笑起来。她抱着孩子来到田野,双手举着一阵疯跑,然后坐到树阴下。她平生第一次向人敞开心扉,虽然孩子根本听不懂,她还是冲着他诉说心中如何忧伤,如何牵挂,讲她怎么干活,又说她期望以后如何如何。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亲他抚摸他,又是那么使劲,着实把孩子折腾了一番。
她用手揉孩子,给他洗,给他穿衣服,感到无比高兴。就是给孩子洗脏衣服,涮尿布,她也感到幸福,仿佛这样无微不至照料才能证明她是孩子的母亲。她仔细端详孩子,不禁惊喜万分,孩子长得像她,她一边抱着孩子颠,一边喃喃说:“这是我的小宝贝,这是我的小宝贝。”
返回庄园的路上她一直在呜咽抽噎,一回到庄园,主人就叫她去他房间。她过去见主人,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慌意乱。
“你先坐下。”他说。
她坐了下来,两人挨着坐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都显得局促不安,胳膊垂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也不敢正面看一眼,全都一副乡下人的憨样。
庄园主是个胖子,45岁,两次丧妻,性格爽朗而倔强,这时显得少有的不自在。他终于横了横心,先开口说起来,但是含糊其辞,眼睛望着远处的田野,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
“罗丝,”他说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成家的事?”
她的脸刷地一下白得死人一样,庄园主见她不吭声,于是接着说:
“你是个厚道姑娘,规规矩矩,肯干又节俭。男人有你这样的姑娘做妻子,一定能发家。”
她还是木头人似的呆着,两眼惶恐不安,甚至都不想用心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大祸临头似的蒙头转向了。主人稍微等了一会儿接着又说:
“你看,庄园要是没有女主人,即便像你这样的女佣,事情也不好办。”
说到这儿他停下,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罗丝神色慌张,两眼望着他,好像眼睁睁看到有人要杀死她,只要人家稍稍动一下便拔腿逃跑。
过了5分钟,他最后问道:
“呃,你说行吗?”
她浑头浑脑地回答说:
“什么事,东家?”
他却脱口而出说道:
“嫁给我,天哪!”
她一下站起,紧接着又垂头丧气瘫倒在椅子上,像遭到什么大难似的木然不动。庄园主最后急了:
“噢,行了,你有什么打算?”
她惊慌失措,直瞪瞪地看着他,接着骤然泪珠盈眶,呜呜咽咽地接连说道:
“我做不到,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主人问,“行吧,别糊涂了,我容你想到明天。”
他急忙走了,这让他直发憷的事总算办完,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他也毫不怀疑,明天女佣一点会答应同他成亲。这门亲事对这姑娘来说完全是喜出望外,而对他自己来说,事情确实漂亮,因为他能把这女人永远拴在自己身上,人家往后给他带来的可比当地最丰厚的奁产还值钱。
再说,他们两人之间用不着考虑门当户对的事,因为在乡下大家都差不多一个模样,庄园主同雇工一样下地干活,而且雇工也往往能早晚当上庄园主,女佣也能随时成为女主人,过日子也好,习性也好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一天罗丝彻夜未眠。她已经魂不附体,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半死不活地呆着,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脑子乱成一片,好像有人用梳理羊毛垫子的家伙把她胡梳一通全弄乱了。
她只是偶尔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连起来,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禁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