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瘪枯瘦的拉博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得意,微微笑着点头,头直往前面弯下去,仿佛是要说:“拉布隆代尔正是嫁给我拉博做老婆。”
贝洛姆老板总拿手巾捂着耳朵,这时忽然痛苦地哼哼起来,一边“┯础…哟……”地喊,一边跺脚,意思是说他这时疼得实在难受死了。
“您是不是牙疼?”神甫问道。
这庄稼人一时不哼了,回答说:
“不是,神甫先生……不是牙疼,是耳朵疼,耳朵里面疼。”
“您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吧?是不是耳屎?”
“我不晓得是不是耳屎,不过我有数,这是一条虫子,一条很大的虫子钻到耳朵里去了,因为我在干草房躺草垛上睡了一觉。”
“虫子?您不会弄错吧?”
“我会不会弄错?绝对不会弄错,神甫先生,直在我耳朵里啃,简直要把我脑袋瓜吃了似的!噢!哟……哟……哟……哟……”他又跺起脚来。
车上的人全都来了兴致。
大家纷纷出点子。普瓦雷说里面是蜘蛛,小学老师说是条毛虫。他在奥恩省的尚普米雷呆过6年,有一次见过这事,这毛虫钻进脑袋,后来从鼻子钻出来。人这一只耳朵从此以后就聋了,因为耳膜破了。
“像是什么小虫子。”神甫说道。
贝洛姆头朝一边歪着靠在车门上——他是最后上的车,嘴里不停地哼哼。
“噢!哟……哟……哟……我觉得是只蚂蚁,是只大蚂蚁,蜇得真┖荨…噢,神甫先生……正在跑……正在跑……噢!哟……哟……哟……疼死了!”
“你没有去看医生?”卡尼沃问。
“我才不去呢!”
“为什么?”
贝洛姆怕医生,心里一怕,这病似乎也治好了。
他站了起来,不过还用手巾捂着耳朵。
“为什么?你有钱给他们,给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吗?去了一次,还得去2次,3次,4次,5次!这就是10法郎,真的……可这游手好闲的家伙干什么了?你说吧,这游手好闲的家伙,你说,他干什么了?你晓得吗,你?”
卡尼沃嘻嘻笑了起来。
“不晓得,我什么也不晓得。那你现在去哪儿?”
“我去勒阿弗尔找尚布勒朗。”
“尚布勒朗是谁?”
“他是方士。”
“方士是什么人?”
“方士治好了我爹的病。”
“你爹?”
“没错,我爹,那是从前的事了。”
“你爹得什么病了?”
“背上受了一股风,脚和腿都动弹不了。”
“你那位尚布勒朗是怎么给他治的?”
“他像揉面似的在他背上揉,当然是用两只手揉!揉了足足两个钟头!”
贝洛姆非常清楚当时尚布勒朗还一边念咒语,不过当着神甫他不敢说这话。
卡尼沃笑着说:
“会不会是什么兔子钻到你耳朵里了吧?一看那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兔子准把这窟窿当成窝了。等着,我来把它轰出来。”
卡尼沃于是把手搁在嘴边做成喇叭的样子,开始学猎犬发现猎物扑过去时的叫声,一会儿尖声叫,一会儿大声吼,一会儿叽叽地哼,一会儿又是汪汪地喊。车上的人全都哈哈笑了,连平时从不笑的老师也笑了。
然而,贝洛姆像是生气了,觉得大家在嘲讽他,神甫赶紧把话题岔开,问拉博的大块头老婆:
“你们家人丁兴旺吧?”
“一点不错,神甫先生……养活这一大家可不容易!”
拉博点头同意,仿佛想说:“噢!没错,太不容易了。”
“几个孩子?”
女的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大声而又自信地回答说:
“16个孩子,神甫先生!15个是我男人的!”
拉博点点头,笑得更美了,他,拉博,一个人就有15个孩子!他老婆都承认了!所以,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感到自豪,真的!
这第十六个是谁的呢?她没有说,十有八九是老大吧?说不定大家都知道,因为大家都没有觉得奇怪,卡尼沃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这时贝洛姆又哼哼起来:
“噢!哟……哟……哟……又在里面蜇我了!噢!疼死了!”
马车在博利特咖啡馆前停了下来,神甫说:
“给您耳朵里灌一点水,说不定能把它弄出来,您要不要试试?”
“那当然好!我试。”
车上的人全都下车,都来看怎么灌水。
神甫问人家要了一只脸盆,一条毛巾和一只水杯,叫老师按住病人的头,水一流进耳朵管就猛地一下把头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