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父没有答话,但是他在暗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十字,他样子虽然犟头犟脑,其实人却是生性柔心弱骨。
“狗已经被解开,在我们后面跟着走。
“啊!太有意思了,我们回去的样子非常精彩。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车从梯子抬上城墙,不过总算抬上去了,然后推着车进了门厅。
“母亲又是高兴又是惊讶,那样子真是妙不可言!我那4个表妹(最小的6岁)活像围在窝边的4只母鸡。我们最终从车里抱出还在熟睡的婴儿,这是个女孩,大概一个半月大,襁褓里夹了一万法郎的金币,没错,整一万法郎!父亲把钱收了起来,准备以后给她当嫁资。所以说,这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能是某个贵族同城中某个平民之女生的……也有可能……我们做了千百种猜测,但始终不知道真相……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狗也一样,没有人知道,它不是当地的。总而言之,这做父亲的或做母亲的来3次敲响我家门铃,一定很了解我的父母亲,这才选中他们。
“这样,珍珠小姐才一个半月大就来到了尚塔尔家。
“珍珠小姐这名字是后来才叫出来的,一开始给她取名叫玛利·西蒙┠取克莱尔,克莱尔算是她的姓。
“我完全可以说,把这小娃娃抱进餐厅的时候那才有意思呢。她已经醒了,两只蓝莹莹的眼睛惶惑不安,茫然地望着灯光和四周的人。
“我们又回到餐桌上,过节的饼已经分好,我当了国王,跟您刚才一样,我让珍珠小姐当了王后。不过这一天,她一点也想不到会给她这样一份荣誉。
“这样,孩子由我们家收养了。转眼好几年过去,她也长大,不但温柔可爱,而且很听话。全家人都喜欢她,要不是我母亲不许,她准会被我们宠坏了。
“我母亲是个讲究规矩和等级的女人,她同意把小克莱尔当亲生子女对待,但她坚持各人有各人的身份,我们之间的距离要拉开。
“所以,孩子一懂事,母亲就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和蔼可亲地,甚至是体贴入微地向小姑娘灌输,她在尚塔尔家是收留的养女,但归根结底毕竟是外人。
“克莱尔以少有的聪慧和惊人的天性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懂得安于而且恪守她所能得到的位置,不但有分寸,而且落落大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把我父亲感动得都流下了眼泪。
“这可爱温柔的小姑娘充满了由衷的感激之情,真挚恳切之中又有几分敬畏,我母亲十分感动,不由得喊起她‘我的女儿’来了。有的时候,小姑娘做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体贴入微的事,我母亲就会把她那副眼镜推到额头——这说明她心中深受感动,嘴里啧啧说道:‘这孩子可是一颗珍珠,一颗名副其实的珍珠!’这名字喊开了,小克莱尔成了我们的珍珠小姐,一直到现在都这么喊她。”
四
这时尚塔尔先生默不作声坐在弹子台上,两只脚晃悠着,左手捏着一颗球搓,右手揉着擦石板记分用的、我们叫做“粉笔擦布”的抹布。他脸色微微发红,声音低沉,此时只是在向他自己倾诉。他抚今追昔,往事旧事在他脑际逐一浮现,他在其中悠悠游荡,犹如我们来到自幼长大的家中古老花园,每一棵树,每一条小径,每一枝花草,尖尖的枸骨叶冬青,馥郁馨香的月桂树,挂满红艳艳,油晃晃,手指一捏就会绷裂的榛子的紫杉,使人每走一步都会想起昔日生活中的某件小事,而正是这桩桩件件微不足道的琐事构成了我们生活中的韶华烟景万千气象。
我在他对面站着,背靠着墙,两手扶着这时纯属多余的弹子棒。
不一会他接着说道:“天哪,她18岁的时候长得真是漂亮……柔情绰态……风致韵绝……啊!漂亮呀……漂亮、娴雅,而且端庄……真是迷人的姑娘呀!她那双眼睛……蓝莹莹……清澈明净……晶莹透亮……这样的眼睛我从不曾见过……从不曾见过!”
他又一次默不作声,我于是问道:“她为什么没有结婚?”
他回答说,不过不是回答我的话,而是回答“结婚”这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自己不愿意……不愿意。可她有3万法郎的嫁资,好几个人向她求婚……她都没有答应!那段时间她显得黯然神伤,正是在那时候我同妻子,我最小的表妹夏洛特结婚,我们订婚已经6年了。”
我两眼望着尚塔尔先生,觉得我似乎一眼望到了他的心灵深处,仿佛一下看到了这平淡无奇却又哀戚凄恻的悲剧,看到了这些厚道正直,无可指摘的心灵,看到了这些从未暴露,也从未被人探索,始终无人知晓,连默默忍受,为之哀伤牺牲的人也不知其所以然的心灵。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突然冒失地说:
“娶她为妻的本应该是您,尚塔尔先生!”
他打了一个寒战,望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