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渝
迪庆朋友亚笙多次邀请我去滇西北那神秘的高原做客。他说,春天最好,草甸百花盛开,那是羚羊与牦牛的高山,那是黑颈鹤与花冠鹿的草原,那是一扇向所有人都敞开的美丽的帐门。然而,我却选择了秋天。
迪庆高原是横断山的初脉,是地球上最高的陆地——青藏高原的东南门户,是茶马古道神秘的要冲,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仍然是一片未知的领地,是一座神秘莫测的堡垒,是一位让人总想试着接近又有几分让人自惭的美丽姑娘。我之所以这个时节勇敢地探测迪庆,是因为摄影家张和旅行家雷说这个时节可以拍出好的照片。
柏油路不仅平坦,而且十分宽敞,比从下关到丽江的路况不知好多少成。真是喜出望外,使任何一个外来人都能十分轻易又十分轻松地到这里感受人类原始的山川和精神,甚至因此使我在灵魂深处产生一种醒悟和颤动。
进入中甸,我感到整个高山草原都那么雍容华贵,又是那么朴实可亲。才过虎跳峡,迎来了每个迪庆人都引以为自豪的哈巴雪山,它是迪庆的南大门,是一位高傲的白雪公主,海拔达5396米,是第四级阿尔卑斯喜马拉雅构造的产物。这里山顶终年冰雪封冻,主峰挺拔孤傲,四座小峰环立周围,恰似一顶闪着银光的白玉宝顶,雄奇而灵秀,当然最美的是哈巴雪山的夕照,我们也恰巧赶上了,我终生都会感觉到那种辉煌,那种光艳和威严,雪山冰川如同冰塔,晶莹连绵,宛如白色透红的金字塔,一排排列在高原之门。当然,在融雪深处还裸露出大山黎黑的骨骼,有如刀削斧砍一般;棱角与层次使人胆怯。峭壁绵延环锁,有的如枪如锥,有的如笔如笋,有的似楼台,有的如寺宇,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盆地还拥抱着一泓泓的冰渍湖泊,其中最有名的是黑海,圆海,黄海,双海,海拔都达4300米。
我平生第一回这样亲近地靠近大雪山的实体,我的目光和镜头都首次朝观了哈巴雪山在半天里的悠然巍峨,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我被雪山那天界宫关所征服,早已失去了未进入高原时的那种恐怖。
其实,最让人难忘和兴奋的还是在哈巴雪山下的草甸,一片草坝子异乎寻常地开阔,长满了鲜红似火的兰朵,兰朵是一种小草,有的人叫狼毒,藏语叫格里。春天开兰花,而到了秋天叶子变红,一望无际,绯红得有些妖冶,暖且深沉的色调,万物都沐浴在这红色的光海里,不管是远处的雪山,近处的峡谷,都俨然升起一种庄重的幸福感。这种动人的景观之所以能完整地保留,让我们饱览,还因为这种植物本身固有的特性,它虽然艳若山茶,但叶脉里都充满了毒素,连牛羊都不敢动它。使人更加兴奋的是,兰朵红原上的景色也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单调,在红色海洋之中也有褐石,水塘和鲜嫩的绿草,牛群、羊群仍然自得地在其中游荡撒娇,我们为此拍了很多照片,有兰朵,有牦牛,有白的雪山和红的草地,有绿色的原野和灰色的炊烟,美丽的风景已变成了一种实在的物质,永久的雪山和强烈的阳光把原形雕成了立体的图案,我们似乎和所有人都在尽性地欣赏这一片疏密有致的彩釉浮雕,这是没有亲临其境而永远不可能想象到的景观。
我们跨进了噶丹松赞林寺佛殿,这是一座于康熙十八年由达赖五世择地而建的藏式庙宇,最初感觉到的仍是我在建塘宾馆醒来时的那种肃穆,我们从南面的门廊走进去,通过一道雕刻华丽而呈朱红色的拱门,来到大庙之内,踏进教堂中部的充满酥油味和红色经幡的浓阴,我们看到了环列四周的神态各异的佛像。寺庙很大,也很宽敞,不过庙房已相当老了,有人在不断地维修,屋顶粗大的过梁仍然坚固地支撑着,靠近每条过道的端顶,都有较大的窗牖,那楼厢与圣坛之间全部是酥油灯的黄金,它们摇曳着红光,在圣坛的两旁,也有几把式样古朴但雕刻精致的木椅,佛堂中部的地面铺满了草垫和锦毯,数以百计的年轻僧佛正在念经数珠,支撑庙顶的柱子屹立在地上,在斜着的光柱之间形成了一种交叉的力量,整个庙堂如浮在黑沉沉海面上的万点金灯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