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诗人瓦资瓦斯〔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诗里说道:“嫩草萌动的春天的田野所告我们的教训,比古今圣贤所说的法语指示我们更多的道理。”这正是赞美自然对人的感化力,又正是艺术教育的简要的解说,吾人每当花晨月夕,起无限的感兴。人生精神的发展,思想的进步,至理的觉悟,已往的忏悔,未来的企图:一切这等的动机,大都在这等花晨月夕的感兴中发生的。青年受自然的感化和暗示最多。青年是人生最中坚的、最精彩的、最有变化的一部分。青年一步步地踏进成人的境域去的时候,对于他们所天天接近而最不解的自然,容易发生种种的能动的疑问。这等疑问唤起了他们的无限的感想,这感想各人不同,各用以影响到自己的意志和行为。在孩儿时代,是感观主宰的时代,那时对自然所起的感情大都是受动的。在成人时代,阅世较深,现实的境遇比较的固定,自然的感化也鲜能深入他们的腑肺,但不过有时引起一时的感兴。唯有极盛的青年期受自然的感化最多。
吾人所常接近的自然,如日月星辰,山川花木等,其中花和月最与人亲。在自然中,月仿佛是慈爱的圣母Maria〔马利亚〕,花仿佛是绰约的女神Aphrodite〔阿佛洛狄忒〕,常常对人作温和的微笑。
青 年 与 月
吾人一切的感觉,最初是由“光”而起的。所以光的感化人比其他一切更大。例如曙光、晨星等,足以唤起人的宗教心。人对于光的注目,也比对其他一切更易。小孩生后数小时,就有明暗的感觉,数日,便能欢迎适当的光,半年,就能对洋灯洋灯,旧时对煤油灯的称呼。微笑。这可以证明人类对光本来是欢迎的。不但幼时,成人喜光的证据也很多。例如妇人们不惜千金去购金刚石、明玉,蛮人集玻璃片或种种发光的东西来装饰,都可以证明凡人是生来有爱光的共通性的。
月是有光物体的一种。月的光有一种特有的性质。是天体中最切实的有兴味的东西。所以月给与青年的影响更大。
(一)月是宗教的感情的必要的创造者。在幻觉时代的孩儿,见了挂在天空中的明净的白玉盘,每起奇妙的无顿着无顿着,日文中此三汉字,意为“漫不经心”。的空想。所谓活物主义,便是他们把月拟人。以为月是太阳的亲戚,对月唱歌,对月舞蹈。他们以月为友,且以为月也是以友情对待儿童的,欢喜儿童在他月面歌舞,否则他便嫌寂寞。又或想象月里有神,有孩子群,有玩具。或梦想身入月中,和月同游。在小儿话或歌中,常可以见到这种幻觉,到了十四五岁以后的青年期,变为更有力的感情。精神正当发达的青年对这神秘的、不可思议的月亮所起的感想,是最有同情的关系于青年的精神的宗教的感情生活的。又青年对这纯洁无疵的月亮所起的感情,是最有密接的联络于青年的道德的生活的。儿童时代对月的荒唐的“空想”的本身,到青年时变形为“思慕”、“畏敬”和“求爱”,儿童时代的月中的存在的空想,到了青年期也变了一种力——自发的陶冶身心的力了。
精神发达的青年,对月所起的感想,关于客观的月的感想少,关于因对月而生起的主观方面的感想更多。夜本来是一日的最深沉的、最幽邃的一部分,就是一日的神秘的时间,又可说是人的退省时间。有月的夜,更容易诱起人的沉思和遐想。望月的人心灵似乎暂时脱离人境,逍遥于琼楼高处,因之此时外界的感触几于绝灭,内部的精神十分明了。此时往往诱起对于高泛的生命的无限的希望,将心灵迫近向宗教去。所以各人种的起初,大都以月为崇拜的对象,这感情到后来就变为对于“神”和“真”“善”“美”的感情。
(二)月暗示“爱” 月的团的形、月的温柔的光,和月下的天国似的世界,凡关于月的东西,无不和青年的神圣的“爱”相调和,且同性质的。心的爱的世界的状态,可以拿月夜的银灰色的世界来代表的。所以月夜的青年,容易被唤起爱的感情:月下追念亡父母或友人,在月中看出亡父母或友人的容颜。或者月下隐闻亡父母或友人的语声,又或想起离别的恋人或至友,乞月的传言寄语,在诗词中所常见的。“多磨恋爱”(stormy love)的青年,因月的感化,足以维持纯洁的精神,不致流于堕落或自弃。“多磨恋爱”的青年女子,往往对月暗诉她的困难的心事,向月祈愿,用这慰藉来鼓励她的勇气,维持她的希望。在实际上,这泛爱的月真是慈母似地佑护青年,真已完全酬答青年对月的祈愿了。试看瑞烟笼罩的大地上,万人均得浴月的柔光。这正是表示月的泛爱,且助人与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