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左拉
左拉(1840—1902),法国著名作家,1892年1月,法国国防部参谋部的德雷福斯因是犹太人,被诬为间谍,判处终身苦役。1897年,左拉调查这一案件,发现德雷福斯是无辜的,极力为其辩护,由此被卷入政治斗争漩涡,自己也被受审。本文是他受审时,为自己的辩护。
1月20日梅林首相在立法院议事厅对向他欢呼的群众宣布,他对负责军队安危的12个人深具信心。各位来宾,梅林谈到的就是你们。就像毕勒将军经由民众保护人请愿维护选民尊严,向判决艾斯特赫兹少校无罪的军事法庭口授其决断一样。梅林首相希望下道命令,判决我亵渎法军之罪。
我要向有良知的正直人士揭发这权势集团加诸在全国正义公道上的压力,丑陋的政治策略足以使一个自由国家蒙羞。各位想想我们是否愿意屈服在这股压力之下。
如果说现在我站在你们的面前,是由于梅林首相的授意驱使所致是不对的。事实上,只是因为他自己已身陷困境,所以就不得不控告我。因为他害怕日趋明朗的真相将会有不可预料的发展,这点是众人皆知的。我现在站在你们面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决心独自公开这件隐晦的丑闻,供你们各位裁断。同时,我诚心诚意地选择了他们诸位法国最崇高、直接的公理宣判者,为的是要使法国全体民众都知道事实的真相,使他们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我这么做绝无其他目的,更不是为了我本身的利益。事实上,就因为我将法军的荣誉及全国岌岌可危的信誉揭破给你们各位,我已牺牲了自己的名誉甚至生命。
我对梅林首相最直接的反驳是:我从没有侮辱过法国大军,相反地,我所谈到的都是我对祖国的敬爱及亲密一体感,同时对那些面临威胁立即奋起护卫法国本土的陆军将士表示崇敬。在这种情形之下,说我辱骂领袖及导致胜利的将军,实在是错误的。假如陆军部的某些人危害了我们军队,不就是侮辱了全体法军了吗?为使导致我们亡国的谬误不再发生,法国不再招致新的灾祸,警告禁阻所有危害法军的事物,不也是为了做一个爱国的公民吗?
再者,我现在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我认为我必须让历史来评判我的行动,我敢断言他们在写完那些丑恶的信件后,即授意宪兵包围艾斯特赫兹少校时,已侮辱了全体法军。我相信我们英勇的法军每天都要受那批土匪的侮辱。那些仍踏在领土上接受法国全民赞美称颂的土匪以保卫法军为借口,夺取那可恶的锦标来玷污法军。只有靠我们那代表真理、正义的奋斗才能洗刷这个可耻的污点。
你们知道一个杜撰得很高明巧妙的故事,我们如果怀疑其中有误就可能侮辱了法军。传说德雷福斯由7位不会出错的官员公正合法地审判,他已遭受应得的苦难来补赎他丑恶的罪行。因为他原是犹太人,他的同党为了要营救这个卖国贼,不惜以最卑劣的阴谋诡计,组织整体抵制的国际犹太企业联盟。从此这个企业联盟倒行逆施,昧着良心出卖法国,使法国陷于一片混乱,甚至还想驱使全欧洲参战。
这个故事简单幼稚得几近于低能。几个月来污秽的出版界不断地以这种有毒的面包来滋养我们的同胞。当四处都散播着愚行和谎言时,看到危机四伏是不足为奇的,你们也只能神志不清了。
所以我不替自己辩护。但是假如你们认为打击我就可使我们不幸的国家重建安宁的话,你们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啊!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国家正因黑暗污秽日渐衰亡,正需要大家决心弃暗投明。那些当政者将过错推诿到别人身上,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饰自己的过失,以致正义公理越来越不明。过去司法上的错误,还需要一个违背良知的新罪行来掩饰它,每天的司法审判都须保持公正。须知判一个无辜者有罪即牵连到姑息一个有罪的人。今天轮到你们来定我的罪,只因为我坦白说出了我看到我们国家在这危机中承受的痛苦,所以我该死!这又造成了导致连环错误的另一个过失,一个你们必须向历史负责任的过失。而定我的罪却不能维护你们所渴望的、我们大家都想要的和平,反而播下了另一粒导致疯狂与混乱的新种子。我告诉你们,不要让已盛满的杯子再溢出液体来。
啊!各位来宾,德雷福斯案件一直是件非常小的事情,但它所引起的可怕影响却是深远而蛊惑人心的。以后再不会有任何德雷福斯案件了,现在的问题在于法国是否仍为享有人权、热爱自由及主持正义的国家。我们仍然是最高贵、友爱及慷慨的民族吗?我们仍能在欧洲保持公正及人道的信誉吗?我们所赢得的所有胜利都会变为疑问吗?睁开你的眼睛,了解一下法国现正处于如此的混乱中,法国的灵魂深处必将振奋起来迎接这可怕的危难。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遭到损及她的精神建设的伤害时,绝不会陷于如此的混乱中。现在正是国家岌岌可危的重要时刻。
各位来宾,当你们明白这点时,就是发觉当前只有一个解救危机的办法,那就是说实话,主持正义公道。任何逃避真理的光源,隐匿于黑暗的行为都只会延长和加重这一危机。
我发誓!德雷福斯是无罪的。我以我的生命及信誉作保证!各位来宾,当此重要时刻,面对代表人类正义和国家具体化身的裁判席,面对整个法国和全世界,我发誓德雷福斯是无辜的。以我40年工作的经验和所换取来的信誉,以我有助于扩展法国文学的作品,我发誓德雷福斯是无辜的。假如德雷福斯不是无辜的,愿世界万物化为乌有,愿我的作品腐朽。他毕竟是无辜的。上下议院、国内当政者、销路最广的报纸,都在发表诬蔑我的言论,我现在仅有的只是崇尚真理和正义的理想。但是我仍然十分镇定,我相信我能克服这个难关,我决心不使我的国家沦为谎言和不义的牺牲品。在这里,我可以被判罪,但是我相信法国感谢我曾帮助她挽救荣誉的一天终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