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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像一根麦秸

那全是“波里提卡”希伯来文,意即“政治”,正确发音应为“坡里提卡”。巴勒斯坦人说。即使那些能够发出“政治”一词中“坡”音的人也要说“波里提卡”,表示某种藐视,个中含有某种自我嘲讽的味道;“波里提卡”,意思是说整个游戏在我们的头顶上操作,我们却束手一旁,在所有的占领之下压制了我们几十年,将我们从生活和行动力量中逐出,把我们化为尘土,那全是“波里提卡”,土耳其人和英国人,还有那侯赛因……而今突然又成了巴勒斯坦人的保护者,还有那些以色列人,由于在汽车上两个恐怖主义者杀了人就想要推翻政府,他们以一位严谨得无可挑剔的法学家那深思熟虑的残忍,改变了我们的法律,颁布了一千二百条新法,剥夺了我们的土地,剥夺了我们的传统,剥夺了我们的荣誉,在这里为我们建造了某种伟大的启蒙监狱,那时他们真正所想的就是我们会从这所监狱中逃跑,接着他们就会永远不让我们回去——他们用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狂妄的狡诈,用绳索将我们束缚住,我们则像牵线木偶一样为他们舞蹈。

“那全是波里提卡,”那个女人充满讽刺地笑着,令我隐约想起我的祖母,隐约想起《第二十二条军规》中那个狡猾、苍老、粗俗的意大利人,那个对骄傲的美国人内塔利解释为什么美国人最终会战败、意大利人也打不赢但会生存下来的人。一位智者曾说过,“占领区内的阿拉伯人能够调动起来反对我们的最强有力的武器就是毫不改变。”的确,当你走过德黑沙难民营时,仿佛感觉到那种观念已不知不觉在这里深入下来,沁入老百姓的心田,化作一种力量;藐视:我们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们不会想方设法去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们像浇铸进水泥中的一则咒语停留在你们面前。

她突然想起:“在那边,在艾因·阿兹拉伯村子里,我们点起麦秸烤面包。这儿却不行。因为在这儿我们没有牲口,也没有牲口饲料。”她沉默下来,抱住肩膀。额头一阵阵紧锁,惊愕地抽搐着,皱巴巴的褐色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揉搓。

其它地方也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并非此时。是在另一个所在。在辉煌的过去或是翘首渴望的将来。最当务之急的事情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不知怎么,人们意识到这里的人自愿变做以前另一个所在中那个真正自己的对应物。变成手中只持有等待能力这惟一财产的人。

而我呢,身为一个犹太人,深深地了解这点。

“当一个人被从他的土地上放逐之后,”一美国犹太作家曾对拉马拉的巴勒斯坦作家拉吉阿·希哈德说,“他开始用象征的方法想象那块土地,就像一个需要创作色情作品的人。我们犹太人也成了经验丰富的色情作品作者,我们对这片土地的渴望被编织成无尽的象征。”作家谈的是数百年前的犹太人,但是当我去往德黑沙时,以色列议会正就“朱迪亚朱迪亚,古巴勒斯坦南部地区(包括今巴勒斯坦的南部和约旦的西南部地区)。和撒玛利亚撒玛利亚,巴勒斯坦中部地区,古代一城市名,曾为古以色列王国首都。”之名的象征意蕴展开激烈的争论,议员盖乌拉·科恩要求只将此名作为惟一的合法称号,“西岸”和“占领地”等所有变更过来的术语不得使用。“朱迪亚”和“撒玛利亚”的确显得颇为意味深长,富有象征色彩,对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来说这一术语激活了某种令人愉悦的历史映象,某种抵达过去深层次之中那使人心满意足的战栗,在那里同样卷起对巴珊、吉拉德、霍兰等其他沉睡字眼的思念涟漪,这些地方以前属古代大以色列所有,而今成了叙利亚和约旦的一部分。

现如今,在加沙地带居住着五十万巴勒斯坦难民。约旦河西岸四十万。(我们这里只谈难民,不谈以色列统治下的整个阿拉伯人口)。约旦八十五万。黎巴嫩二十五万。叙利亚也大约有二十五万。总共有二百二十五万巴勒斯坦难民。即使以色列统治下的难民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那些分布在阿拉伯各国的生存在可怕状况下的一百多万兄弟的痛苦也依然存在。正因为此,在非常了解此问题的人们当中,这种绝望之情才如此之深切。正因为此,难民们才允许自己变得耽于梦幻。

作家兼法律家拉吉阿·希哈德承认,年轻时代的他也是一名自然风光的色情作品作者。他听过有关雅法与沿海平原的许多故事和传说,是雅法与沿海平原风光的色情作品作者。现在当他徒步旅行到拉马拉旁边的小山上,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会忘却自我,尽情享受和大地的契合,百里香气息扑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棵橄榄树——随即明白自己正在看着一棵橄榄树,眼前的橄榄树变了形,变成一个象征,象征着斗争和失落,“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橄榄树从我身边偷偷移走,”希哈德说,“以前立有橄榄树的地方,是一片虚空,充满了痛苦与愤怒。”

虚空。数十年一直充满仇恨的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