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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一个问题

●聂鲁达[智利]

您问,诗歌到二○○○年将是什么模样?这可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问题。倘若我是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听到这样的问题,准会吓得不知所措。

因为,我对二○○○年一无所知,对诗歌更是知之甚微。

有一点我敢肯定:即使到了下一世纪,也不会为诗歌举行葬礼。

每个时代,都有人宣告诗歌的死亡。然而,诗歌总是表现出离心力和永恒性。它总是显示出生命的活力,迅即复活,似乎是永存的。但丁似乎使诗歌走到了尽头。但时隔不久,豪尔赫·曼里克豪尔赫·曼里克(1440—1479),西班牙诗人。带来了一线光明,他像一颗人造卫星,在幽暗中闪射光芒。尔后,维克多·雨果仿佛叱咤风云,穷尽了诗歌的技巧。可这时,出现了穿着入时的绅士夏尔·波德莱尔,接着又出现了不修边幅的青年阿尔图尔·兰波,于是诗歌又获新生。继惠特曼之后,人们还能期待什么?每棵草都已种好,草坪已无从涉足。然而,马雅可夫斯基却闯了进来,诗歌随之变成了机房,人们听到了汽笛、枪击、叹息、哭泣、火车和装甲车的轰鸣。历史就这样继续着。

显而易见,诗歌的敌人始终妄图用石头砸它的眼睛,用木棍击它的后颈。他们以这样或那样的面目出现:有的像独断专行的元帅,有的像见不得光明的人,有的则像肥鹅般的官僚,Ю待去专门和诗人作对。对此,有人绝望,有人沮丧,也有少数人作了可悲的修正。尽管如此,诗歌仍然像清泉,涌流不止;仍然像伤口,淌着鲜血。它继续奋争,继续在荒野里讴歌。它像一棵变得愈发高大的树木,像一条不断漫过堤坝的河流,像玻利维亚高原夜空里一颗璀璨的星。

对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诗歌是一种抚慰,它减轻人的痛苦,指导人如何康复。对形影相吊的人来说,诗歌是伴侣。它像火一样灼热,像雪一般轻盈、清新。它有手,有指,有拳。它如同春天的绿芽,如同格拉纳达城的泉眼。它比导弹还要迅猛,比城堡还要坚固。因为,它深入人心。

到了二○○○年,诗人不可能在全世界发起暴动,去重新分配诗歌的财富。人类只有取得了进步和发展,拥有了书籍和文化知识,才能分享诗歌。诗人也不可能发号施令,尽管个别诗人已经如此行事,其手法必定是非常拙劣或是并不高明的。但是,诗人毕竟是箴言家,应该倾听他们的声音。政府经常和人民公开接触,而诗歌却同忍辱负重的人神交。必须倾听诗人的声音,这是历史的经验。

也许,到了二○○○年,最为新奇、最入时尚的诗人将是目前没有读者的、名叫荷马的希腊诗人。

我赞同这种说法。为此,我要重读荷马的诗。他的情诗和史诗给人以启迪,他的咒语和预言,他那大理石般的神话和瞽者的拄杖,都是我所追求寻觅的。

在准备新世纪的到来时,我将试图按荷马的方式写作。我一定会从他那雄奇豪迈、绚丽多彩的诗风中获得教益。

然后,我要高擎伊塔刻王奥德修斯的旌旗走上街头。到那时,陪伴我的将有希腊诗人。为开创二十一世纪的新诗风,他们可能已走出城堡。

(王小方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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