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连
小的时候,还未兴起塑料凉鞋。他见别人穿那“水陆空”,心想,我也应该有一双。于是,他有了,确实高兴了一阵子。阿婆说,他爸从小就有鞋穿了。
长成了彪形青年。村上人结婚,请他去当车夫。他去了。他的自行车技术是三岔村里第一。他可以单手上车,可以俯身拾币,可以前后搭货,三四百斤东西压在两头不在话下。要有闲心,禾场人都在时,他还可以耍几样花样,倒骑,直立,钻三角架……于是,全三岔口公认,他的车技是无与伦比的。
自然,新娘非他不搭了。
这里有个习惯,新娘出嫁这一天,脚不能着地,哪怕是爬山过沟,也坐着不动。
他驮着新娘,轻飘飘的,就像二两棉花。没出几里,便把迎亲队伍远远地落在了后边。
一道小沟,宽不过两丈,也不深,不过得下车。新娘没下。推着下沟倒好办,推上沟就得费点气力了。加上那是沙坝,一推一扭,新娘身一侧,就要掉下,他慌忙一手扶住。不巧这一伸手,揽中了新娘的腰胯,只觉得软柔柔的,手感挺好。他的心狂狂地跳:妈的,也应该有个老婆了。他这年是二十三,阿婆说,他爸第一次娶亲也是二十三岁。
桃花运来了。当新娘脸红红地坐着车重又上路时,大队人马也到了。新娘指着第七车的姑娘给他看,那姑娘脸圆圆,眼也圆圆,似乎总在笑。平心而论,那姑娘长得比新娘胜三分。
新娘说为了做伴,便把圆脸姑娘介绍给了他。于是,他又有了中意的老婆。
家成了,可业却立不起来。还住那三间旧房,是父亲留下来的。父亲能建房,他也想建,可囊中缺钱。
三岔口挣钱办法有一百种。他看到别人开饭店大把大把进票子,心里也馋,便想,我也应该有一笔钱了。不过他要干别人没干的。
地方猪苗奇缺,他便筹了一笔钱,上陆川去贩。头一车运归,净赚个三千六,马不停蹄,他又赶了去。人逢走运,想什么成什么,不出一年,他暴发了,自封为猪经理,正好,他也姓朱。
三间旧房扫平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幢小楼,三层,带个小花园。不过,花园是用来圈猪,白的,黑的,本地的,外地的小猪满圈里跑。
啊,在家业上,他大大地超过了那早已死去了的父亲。
村边的桥崩了,没人理,他理了。抖出一万三千六百元,还在桥头树了个碑,特书“朱氏大桥建于一九八七年五月”。他觉得,他并没辱没祖宗。
当县报记者采访他时,他说:“我什么都超过了老豆(父亲),就一样比不上!”
“你还有什么比不上?”
“我老豆娶了两个老婆,我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