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灵魂先长叹了一声,然后对我说:“老兄啊!世人原是瞎子,你从哪里来,你是知道得清楚的。你们一班活人都把一切事情归之天上的星辰,似乎天在那儿摆布一切,有不可摇动的必然性一般。事情假使是如此,则你们的自由意志将被毁灭,而劝善惩恶也就不正当了。天给我们一种原始运动,我不说一切;即使我说一切,则他也给了我们一种辨别善恶的光,还有自由意志,这种意志起初也许和星辰的影响相搏而感着痛苦,但我们若善用之则必得最后的胜利。(“天”之含义可分“质天”与“神天”二种。但丁时占星术颇流行,意谓星辰(质天)可以操纵人之命运,但丁不以此说为然;意谓天(神天或上帝)与人以智慧和自由意志,善用之自可战胜恶命运也。)你们虽然自由,但你们仍在一种更伟大更完备的势力之下,这种势力在你们身上创造了智慧,这不是星辰可以管辖的。假使世人果然走了邪路,这个原因是在你们,应当在你们里面找出来。我且把这种症结指出来给你看。一个灵魂从上帝柔和的手里创造出来,那时她像一个女孩子,会哭会笑,天真烂漫,除却寻求欢乐以外,其他一无所知。最初,她的趣味在乎庸的欢乐。(地上之欢乐,尘世之欢乐。)除非有领导人和马勒去节制她的欲望,否则她便沉迷在里面而不得出。于是要制法律以作马勒,要立统治者,他至少能辨别那真城的钟楼呢。(“真城”的钟楼可喻正义。一城之钟楼,由远处即可望见,统治者领导民众向此进行,免失正道。)法律有了,但是谁去施行呢?没有人!因为领导群羊的牧人能够反刍,但是没有分蹄。(“牧人反刍”言教士之能深思而了解圣者(智慧方面,负责者为教皇)。“分蹄”言判别善恶之能力(行为方面,负责者为皇帝)。此种暗喻,来自摩西法律,盖希伯来人除反刍而分蹄以外之兽肉不食,见《旧约·利未记》第十一章三节。)因此一班人民看见他们的领导人也只是争取他们所渴望的财产,于是他们只是衣于此,食于此,而不暇远求了。(“财产”指物质的财产,地上的幸福。此处指由于教权政权之混合出世乱,即教皇干预政治。)你可以明白见到世人的渐趋下流,是由于这些领导人,并非由于人类性质上的变坏。罗马,他从前散布地上以幸福,一向有两个太阳,照明两条路径:一是尘世的,一是上帝的。现在呢,一个太阳遮没另一个了;宝剑和十字架都拿在一个人的手里,这两件东西在一起就弄得糟糕了,因为他们合在一起,这个便不怕那个。(教权(教皇)和政权(皇帝)分立有互相监督之功,集于一人之身则有滥用之弊。)假使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请看此穗,因为一种植物的价值在他所产生的种子呢。在波河和阿迪杰河灌溉之乡,于斐特立克遇着反对之前,那里德行和礼貌都被人称许。(波河与阿迪杰河流域为伦巴第之地,或广言之为意大利北部,此地为斐特立克第二(日耳曼皇帝)与教皇热烈纷争之地。)在今日呢,如有蒙着耻辱的人从那儿经过,我可以担保他不会遇见正人,也没有正人来接近他。那儿还剩着三个老人,这是旧时代用他们来讥讽新时代的,上帝把他们遣送到更好的生活似乎太迟了。这三个是:库拉多·帕拉佐,好人盖拉尔多,和圭多·达·卡斯泰尔,他最好用法兰西语或叫他‘单纯的伦巴第人’。(库拉多·帕拉佐为布里西亚之伯爵。盖拉尔多为特里维索(Treviso)司令官。“好人”其诨名也:其女盖娅以美德或以放荡著名,注释家之意见不一。圭多·达·卡斯泰尔为特里维索绅士,以慈善慷慨著名。“单纯的伦巴第人”其意为“老实的意大利人”,盖法人称所有的意人为伦巴第也。又说,法人常称“重利盘剥者”为伦巴尔多,故“单纯的伦巴第人”一诨名实反言其慷慨云。)我总说一句:今日罗马教堂,把两种权力抱在怀里,跌入泥塘里去了,她自己和她所抱着的都弄污秽了。”
我说:“我的马可呀!你的理由说得好,我现在懂得为什么利未的子孙不得治生产了。(利未之子孙主祭,赖供祭物及捐款为生,不得另治产业,喻教皇云不得干预政权也。参见《旧约·民数记》第十八章二十节,《申命记》第十八章二节,《约书亚记》第十三章十四节。)但是你说的盖拉尔多,他是旧时代的遗老,用以谴责野蛮的新时代,他究竟是谁呢?”他答道:“或者是你哄我,或者是你来拷问我,否则你说着托斯卡那语,似乎不应当不知道好人盖拉尔多吧。我不知他是否尚有别的名字,除却说他的女儿是盖娅。上帝保佑你,我不能再伴你走了。看吧!光线已经透入黑烟里来了。天使已经在前面了,可是我还不好见他的面。”于是那灵魂转身去了,不愿再听我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