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圈,犯了饕餮罪的灵魂,猪哥的预言。
我看见那两个亲属的痛苦,一阵心酸,竟昏晕过去;及至醒来,我的四周景象已变,新的刑罚,新的灵魂,触目皆是。
我已到了第三圈,那里永远下着可诅咒的、寒冷的大雨,它的质地和分量终古如此,没有变动;在昏暗的空气里,又下着大块冰雹和雪球。雨水臭恶不堪,因此地面污浊,秽气难闻。刻尔勃路斯(刻尔勃路斯在维吉尔著作中为一狗,在但丁则写为一有狗性的三头怪物。)是一个凶恶可怕的魔鬼,有三个头,和狗一样地向着那些幽灵狂叫。他的眼睛是红的,胡须是油光漆黑的,肚子大,手有爪,抓着了幽灵,便把他们四分五裂。雨雪冰雹不断地打在他们身上,使他们悲啼不止。他们唯一减轻痛苦的方法是在地上辗转反侧,左右更迭受灾。
当怪物刻尔勃路斯看见我们的时候,他张大了血盆的口,露出他的长牙,他的四肢百体顿时紧张起来。我的引导人就俯下身子,在地上取了一把泥土,对准他的嘴里投去。他和狗一般狺狺地吠着,无非为的食料;现在嘴里既然有了东西,也就默然无声;要是不然的话,他就咆哮如雷,一班幽灵的耳朵都要给他震聋。
我们从被雨打的灵魂队里走过,虽然拣着空地把脚踏下去,似乎总是踏在身体上面,他们都躺在地上,其中只有一个,我们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他忽然坐了起来。他对我说:“哦!你到地狱里来了,你认识我么?你出世之日,我还没有去世呢。”我回答道:“你受了磨难,你的容貌我记不清了,我似乎没有看见过你。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犯了什么罪,才放到这块悲惨的地方,受到这样严厉的刑罚,虽然还有更厉害的,但是你所受到的已经够难堪了。”他对我说:“你的城,充满了嫉妒和怨恨,已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我也就生长在那里。大众都叫我猪哥(原文Ciacco为“猪”义,大概是这个人的诨名,据说他是以贪食著名,死于一二八六年。),因为口腹之欲,犯了饕餮罪,就得着这个雨淋的刑罚;犯这种罪的不只我一个,同样的罪都得着同样的刑罚。”于是他的话停住了。我答道:“猪哥,你的不幸压在我的心上,使我流泪;但是,假使你能够,请你告诉我:这个分裂的城将要变得怎样?是否它里面还有几个正直君子?为什么它要分裂?”(关于地狱中灵魂能预知未来一事见第十篇,但丁用此法叙述一三年以后的事情。)他对我说:“长久的争论以后,他们将要流血,森林派要把别的一派赶出去(此处所说为一三至一三二年佛罗伦萨的政治史。黑党领袖为Corso Donati,白党领袖为Vieri deCerchi(因彼来自森林区Val di Sieve,故称森林派,或因反抗较贵族的黑党,故称田野派)。一三一年五月两派争斗,白党驱逐黑党。未几,教皇卜尼法齐奥八世助黑党再握政权,白党即被驱逐。但丁属白党,终其身未能复返佛罗伦萨。)。三年以内,这一派又要打倒,别的一派依仗了一个人的力量抬起头来。他们长久地趾高气扬,把他们的敌人压在脚底下,虽然敌人已经含羞忍辱,哭哭啼啼,他们也不生怜惜。有两个是正直君子(或指但丁自己和其友圭多加佛尔。),但是别人都不听他们;骄傲、嫉妒、贪婪是三个火星,他们使人心爆炸。”他可怜的声调就停止在这里。我又问他道:“我还有几桩事情要请教你。法利那塔和台嘉佑是很高贵的;雅科波·卢斯蒂库奇,阿里格和莫斯卡,还有其他有意为善之辈(法利那塔事见第十篇,台嘉佑和雅科波·卢斯蒂库奇见第十六篇,莫斯卡见第二十八篇。阿里格事以后不再见,据《旧约》注:谓属莫斯加同谋人。);请你告诉我:他们究竟在哪里?入地狱受刑呢,还是享天国的幸福呢?”他对我说:“他们都在更苦恼之中,种种不同的罪恶,使他们降到深渊之底;你只要走下去,就可以看见他们。你要是回到阳光之下,请你带我的信息给那些活人;我不再多说了,我不再多回答了。”说罢,他抬头呆呆地向我看一下,于是俯下头去,即刻倒在地上,和那班盲目的伴侣躺在一起了。
我的引导人对我说:“直待天使的号筒吹起,他是不会再醒了;当无上威权临到的时候,每个灵魂都要再看见他凄凉的坟墓,再穿上他的肉体,再回复他的原形,起来听那永远响着的判决。”(“最大判决”或“最后判决”)
我们从雨淋的幽灵队里慢步走过,我们略微讨论到未来生活的问题。我说:“老师,请问你在最大判决以后,这些灵魂要增加痛苦呢,减轻呢,还是仍旧如此?”他答道:“请你回想到你的书本吧(指亚里士多德哲学。),那书本上面说:一样东西愈完美,愈感觉着愉快和痛苦。虽然这些被诅咒的人从不会达到真正的完美,但是他们在判决以后要比在判决以前较近于完美了。”
我们在那里兜着圈子,说的话很多,可是不必记述了。我们到了一处,从那里开始下降,我们逢着普鲁托(普鲁托为财富之神,柏鲁东为地狱之神,应辨清楚。),一个大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