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手里拿着帽子还是一个劲儿谦让,说是请长官先走。女主人见这情景,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从小匣子里掏出个粗别针,再不就是锥子什么的,狠狠地扎进他的腰里。我丈夫大喊一声,身子一歪,就带着女主人翻倒在地上。两个跟班赶紧上去扶她,官员和两个公差也跑过去帮忙。顿时整个瓜达拉哈拉大门都乱了套,对了,我是说,待在那儿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们乱了套。女主人自个儿迈步走了,我丈夫找到理发师家,告诉他肠肚子让人家戳穿了。我丈夫谦逊礼让的美名就这么传开了,街上的顽童老是追在他后面跑,再加上他眼睛有点近视,我女主人公爵夫人就把他辞了。他当然很伤心,我觉得他准是为这个气死的。我成了无依无靠的寡妇,还得拉扯闺女。这丫头像大海的浪花似的,越大越漂亮。我的针线活儿是出了名的,我的女主人公爵夫人一嫁给我主人公爵大人,就把我带到阿拉贡这地界,不用说当然得捎上我女儿。到了这儿以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女儿慢慢长大了,而且世上的本事没有她不会的,唱起歌跟百灵鸟似的,宫廷舞跳得轻飘飘,民间舞跳得火辣辣,读书写字赶得上学校老师,算起帐来比守财奴还清楚。至于她那份干净,就不用我说了;河里的流水也不见得比她干净。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是十六岁五个月零三天左右。
“后来,我这闺女让别人看上了。那是个阔乡下佬的儿子,他们那村子也是我老爷的属地,离这儿不远。说实在的,我也弄不清楚,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那小子说好了要娶我女儿,后来又变了卦,不认账了。我老爷公爵知道这事,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找他去告状,求他发话叫那乡下小子跟我女儿结婚,可他装聋作哑,根本不理我的茬儿。原来,就因为那小滑头的父亲阔气,常借钱给他,还时不时为他那些陈年老债做做保人;他怎么敢得罪和招惹这样的人呢!我这会儿就是想求您帮我出出这口窝囊气。好言相劝也罢,动刀动枪也罢,反正人都说您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扶正压邪,救助弱小。想想我那聪明伶俐的女儿吧,我刚说了她那么多好处,可她偏偏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上帝明鉴,凭良心说,女主人手下那么多侍女,哪一个也够不上给她提鞋的资格。有一个叫阿勒提西多拉,都说她是个俊俏精明的人尖子,可是跟我女儿一比,那就差老鼻子了!先生,实话对您说吧,发亮的并不一定都是金子。阿勒提西多拉这丫头片子,模样平平,可狂得不行;疯疯癫癫的,一点不文静;而且还有毛病:嘴里的气味太难闻,谁也不敢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就说我女主人公爵夫人吧……我还是不说的好,常言讲,隔墙有耳。”
“公爵夫人太太怎么啦?天哪!堂娜罗德里格斯太太,您倒是说呀!”堂吉诃德求她。
“瞧把您急的!”嬷嬷说,“看来我只好一五一十回答您的问话了。堂吉诃德先生,您看公爵夫人够漂亮的吧?细嫩的脸皮儿就像打磨得光溜溜的宝剑,两个脸蛋儿透过乳白泛出绯红,简直就是一边悬着太阳,一边挂着月亮;走起路来那轻快劲儿,不沾地皮儿似的,走到哪儿都是那么活蹦乱跳的!告诉您说吧:她不过是一靠上帝保佑,二靠大腿上开的两个口子!医生说她浑身满是污水浊液,得让它不断地往外流。”
“圣母玛利亚!”堂吉诃德喊道,“公爵夫人身上真有这种阴沟呀?就是听赤脚修士亲口说,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既然是堂娜罗德里格斯太太说的,想必是真的。可是,那种地方开的口子,流出来的不该是什么脓水,准得是琥珀浆。到这会儿我总算明白了:要想身体好,还非得开这种口子不可。
堂吉诃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哐啷一声房门打开了。堂娜罗德里格斯吓得手中的蜡烛都掉了。屋里顿时漆黑一片,照俗话说,就像钻进了狼嘴巴。可怜的嬷嬷当即就觉得有两只手紧紧卡住她脖子,怎么也喊不出来;另外一个人一声不吭,很利索地掀开她的裙子,抓住拖鞋似的一样东西,不停地抽打起来。真是惨极了!堂吉诃德当然很为她难过,可他也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静悄悄连声也不敢出,生怕噼里啪啦的鞭打落到自己头上。他果然不是无端惊恐:两个默不作声的打手狠狠收拾了一顿嬷嬷(她连哼哼一声都不敢)之后,立刻又冲堂吉诃德去了。他们把他从被褥里拉出来,接连不断在他身上狠命地又拧又掐,他当然也拳来脚去地奋力挣扎。奇怪的是这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这样混战了大约半个钟头,幽灵似的身影终于走了。堂娜罗德里格斯理好裙子,自怨自艾地走出门外,一句话也没跟堂吉诃德说。我们这位呢,被拧得浑身生疼,又说不清道不白,憋了一肚子闷气。咱们暂且让他独启待在那儿去苦苦思索;那个如此折磨他的魔法师究竟是谁,到时候反正自有分晓。为本传结构匀称起见,咱们得去看看桑丘·潘沙为什么在呼唤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