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桑丘喊道,“老爷您可真是缺根弦!这不就应了那句话了:又要着急抱孙子,又怕丢了姑娘身子!眼看我就要坐上硬光板了,您还偏偏叫我把屁股蛋儿打烂!我说呀我说,您这就不对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给这些嬷嬷们刮脸吧。等折回来的时候,我拿自个儿的命给您担保,一定麻利还清这笔帐,叫老爷您称心如意。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堂吉诃德回答:
“好桑丘,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上路了,我相信你是说话算数的。实话讲吧,你傻是傻点,可到底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我的颜色不新,黑黢黢的。”桑丘说,“不过就算新旧各半吧,我也还是说到做到。”
说着,两人就准备骑上喀拉围赖钮。刚要上去,堂吉诃德又说;
“桑丘,蒙上眼睛快爬上去。有人这么千里迢迢地来接咱们,总不会诓咱们吧?诓一个老老实实信他的人有什么光彩的呢?就算结果正好跟我的打算相反,可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干了一番大事,这份荣耀谁也甭想耍花招把它抹杀。”
“老爷,快走吧。”桑丘催他,“这些太太们的胡子和眼泪都快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了。不眼看着她们像当初一样光光溜溜,只怕我饭也吃不香。老爷您先上去蒙紧了眼睛。我反正是得骑在屁股上,当然是使鞍子的先上喽!”
“你说得对。”堂吉诃德回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求伤心嬷嬷紧紧给他蒙上眼睛。可是等人家都系好了,他又摘开来说: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读过维吉尔写的特洛伊帕拉狄翁那段,就是希腊人献给帕拉斯女神的那匹木马。马肚子里装满了武装骑士,最后彻底摧毁了特洛伊城。所以,最好先看看喀拉围赖钮的肠胃里是不是也有点什么。”
“大可不必,”伤心嬷嬷说,“我给您打保票,我知道麻狼怖蠕挪不是那种使坏坑人的主儿。堂吉诃德先生,您尽管放心大胆地骑上去吧,出了事由我担着。”
堂吉诃德觉得再接着啰嗦什么安全呀保险的,就丢了他好汉的份儿,于是不再多嘴,立即骑上喀拉围赖钮,试了一下旋钮,扳起来还挺灵活。由于没有马镫,他的两条腿只好空悬着,就像是佛兰德壁毯上画的或织的罗马凯旋图里的人像。桑丘可是满心不情愿,磨磨蹭蹭地总算骑了上去,好歹在屁股上坐稳了。他觉得木板太硬,实在硌得慌,就问公爵能不能给他一块坐垫铺陈什么的?比方公爵夫人椅子上的或者哪个小厮床上的都行。按他说,那马屁股哪里是木头的,简直就是一块石板。可是三尾裙告诉他,喀拉围赖钮不许人家用马具披毯之类的东西装点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女人那样侧歪坐着,就不会硌得那么厉害了。桑丘也只好这样,说了声再见,让别人把眼蒙上。可是刚蒙上,他又摘下来,满含泪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花园里所有的人,说是叫大家务必帮忙多念几回天主经和圣母万福为他消灾解难。往后他们有了同样的难处,上帝也会找人为他们念经的。
堂吉诃德听了便说:
“你这个贼坯!你这是上了绞架还是眼看快断气了?用得着这么求神拜鬼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胆小鬼!瞧瞧你不是正好坐在美人马嘎罗娜坐过的地方吗?要是史书没有撒谎,她并不是从这儿跳下就进了坟墓,而是当了法国的王后!我紧挨着你,两腿夹着威武的皮埃尔夹过的地方,我也不比他差到哪儿去啊!蒙上眼睛,快蒙上!你这头吓破了胆的畜生!即便是你害怕,也别当着我的面喊叫!”
“快蒙上我吧!”桑丘连忙答复,“不许我祷告上帝,也不许旁人替我祷告,叫我怎么能不害怕呢?说不定这周围就有大队魔鬼,早晚把咱们押到佩拉勒维约佩拉勒维约,处决犯人的地方。去!”
两人蒙上眼睛,堂吉诃德觉得自己已经坐稳了,就伸手去摸旋钮;指头刚刚一碰,就听所有的嬷嬷们和在场的人同声高喊:
“威武的骑士,愿上帝指引你!无畏的侍从,愿上帝与你同在!瞧呀,你们已经升腾而起,像飞矢一样刺破晴空!所有在下面注视着你们的人们都惊讶得屏住了呼吸!勇敢的桑丘,千万坐稳了,小心别掉下来!想想那个莽撞的小伙子打算驾他父亲太阳神的战车,结果是怎么掉下来的吧!你会摔得比他更惨的!”
桑丘听到这些喊声,慌忙贴近主人,紧紧抱住他说:
“老爷,照这些人说,咱们飞得很高了,可怎么还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呀?明明好像他们就在咱们跟前说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