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堂吉诃德说,“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要个价,我得比托美·卡拉斯科多给多少钱?”
“依我看,”桑丘回答,“每月您给我多加两雷阿尔,就算不错的工钱了。这只是我干活该挣的,老爷您还封官许愿,答应赏我一个海岛哩!您总得说话算数吧?我看折成钱,您再加六雷阿尔,总共是三十。”
“很好。”堂吉诃德表示同意,“咱们离村整整二十五天了,就按你说定的工钱,桑丘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算,看看我该你多少钱,我刚说过,你自己从口袋里掏就是了。”
“我的老天,不行啊!”桑丘又说,“您这种算法错了。您许愿给的海岛,得从您出口说定一直算到今天这会儿。”
“那你说说看,桑丘,从我说定到现在有多少日子了?”堂吉诃德问。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桑丘回答,“差不多有二十年零三天左右。”
堂吉诃德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开怀大笑起来,他说:
“咱们一次次出门,包括我进黑山,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月时间!桑丘,你怎么说我二十年前就答应给你海岛了?干脆说吧,你是想把我交给你的那些钱全都当工钱拿走。要是我没说错,你真这么打算的话,我这会儿就送给你,拿去好好花吧!我哪怕当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也得赶快甩掉这么糟糕的侍从。你呀,给游侠骑士当侍从的好规矩全让你践踏净尽了!你说说看,哪兴游侠骑士的侍从跟他主人斤斤计较,说什么‘我伺候了你,你得按月给我这么多这么多工钱’?你是在哪儿看到过还是读到过?你这个坏蛋、流氓、妖魔鬼怪,说你什么也不为过!游侠骑士的传记浩如烟海,你认真钻研一下,看看到底有哪个侍从想过、说过你刚才那些话;你要是能找到例子,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到我脑门子上吧;要是还嫌不够,再把手伸到我下巴颏上摩挲四下摩挲别人的下巴是一种轻佻的侮慢举动。。勒紧你那头灰驴的缰绳也好、嚼子也好,回你家去吧!反正别想再跟着我往前走一步了!我真是白糟蹋了面包,指望错了人!说你是人,你还不如头牲口!眼看着我要抬举你,不管你老婆乐意不乐意,给你加上‘大人’头衔,你偏偏甩手不干了!我正一心一意、诚心诚意打算叫你当上天底下最棒的海岛主人呢,你偏偏要走了!一句话,就像你自己屡次说过的那样,蜂蜜不是喂……驴就是你,你就是驴,直到你活到头的那天,也还是一头驴!要按我说,即使你活到头了,你也看不清楚、弄不明白自己是头牲口。”
桑丘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吉诃德,听他这番训斥,最后难过得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惭愧地低声说道:
“我的老爷呀,我承认,我整个是头驴,就差根尾巴。您要是能给我安上一根,我看就齐了。这后半辈子,我就给您当驴骑得了。老爷您海涵,就饶了我这没见识的人吧!您很清楚,我什么也不懂;有时候嘴是碎点,就那毛病,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一句话:知错必改,上帝也爱。”
“桑丘呀,你说起话来要是不塞进个把谚语什么的,我准会纳闷的。好了,只要改了,我就原谅你。从今往后,别再那么财迷心窍,把眼光放远点,鼓足劲、耐下心等着我许的愿兑现。也许得拖一段时间,可早晚能到手。”
桑丘回答说他一定照办,硬撑着也得等到头。说着,两人走进了树林子。主仆二人都找好了安歇的地方:堂吉诃德在一棵榆树脚下,桑丘在一棵山毛榉脚下,因为这些树,还有别的那些树只有脚,没有手。桑丘整整苦熬了一夜;潮气一上来,挨了棒打的身体就更加不自在了。堂吉诃德又是一宿不停地苦苦思恋。不过,最终两人还是合眼入梦了。第二天清晨接着赶路,朝名川埃布罗河的岸边走去。在那儿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请看下面一章。